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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文庫/長伴君側(BL)/第2章 第一章 亡國囚奴

第2章 第一章 亡國囚奴
淺瓔

第一章 亡國囚奴











  夜,凝重而沉寂。明亮的宮燈沿著走廊彎曲蔓延,厚厚的皮毛外袍也抵擋不住嚴冬的寒冷,只是想盡快走到早已被炭火熏得暖和的寢室。



  「凌斐清呢?」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龍燁的聲音不由得聚集大量的寒氣。



  「可能在馬廄,要叫他過來嗎?」亦步亦趨,緊緊跟在後面的管家小心翼翼的探聽自家主子的意思。



  「帶他過來。」龍燁丟下冰冷的命令,邁進寢室。



  龍燁,琉夜國國君一母同胞的弟弟。



  而凌斐清,曾經是墨雲國的王子,年僅五歲便做為質子被送來琉夜國,與幾位皇子一同長大。



  墨雲國是與琉夜國相鄰的小國,七年前龍燁的姊姊尤菲嫁給了墨雲國的太子。



  可是一年前墨雲國卻趁著先皇過世、新皇登基的動盪時期,突然向琉夜國宣戰,做為宣戰書的是琉夜國尤菲公主的項上人頭。



  龍燁仍然記得那天大殿上這則消息猶如青天霹靂響起的時候,站在自己旁邊的凌斐清瞬間蒼白了面頰,畢竟這樣的宣戰方式,已經意味著他的死亡。



  最終國君龍玄因為正處於新皇登基、廣赦天下的時期而留下了凌斐清的性命,讓他做為奴隸,用一生來償還血債。



  直到今天,龍燁一直認為這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藉口,曾經兄弟幾人中就數大皇兄與凌斐清感情最好,所以他一定是念及舊情,不忍心下令處死凌斐清。



  凌斐清到了王府,連龍燁的面都沒有見到,就被扔給了管家。此後一年,他承擔著王府內最重、最累、最髒,以及沒有人願意做的活,成為所有的人欺負的對象,就連最低等的丫鬟也懂得拿他撒氣。受盡了皮肉之苦,他終於學會了對於所有的輕蔑和欺辱都默默承受。



  跟在管家的後面,凌斐清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跨進龍燁的寢室──臨麒殿,這是自從墨雲國事變後,龍燁第一次要見他。



  前面的管家停了下來,他也跟著停下腳步,雙手緊緊的捏著單薄的衣服。



  氣氛詭異又凝重,倚靠在躺椅上的龍燁盯著窘迫不安的站在自己面前,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少年,如果不是管家帶他過來,他根本認不出這就是曾經笑容燦爛如太陽的清王子,最後報復似的揚起嘴角,揮揮手,示意管家退下。



  管家領命,轉過身子,這才發現凌斐清竟然一直站在那裡,於是繞到他的身後,直接踢向他的腿彎,接下來便聽到了雙膝落地的重響。



  凌斐清連一聲哀鳴都沒有發出來,掌心傳來了陣陣疼痛,他知道這是剛才突然失去重心,跪倒地上,為了保持平衡,出於本能的用雙手撐住地面而蹭破了皮。可是對他來說,對面那個自從他進來便一語不發的男人更加恐怖,可以感覺到來自他身上的飽含著憤恨的強大低氣壓。



  因為位置的關係,雖然凌斐清跪下後始終低垂著頭,但是龍燁依然可以略微看到他的表情,緊緊的抿著嘴唇,這是他緊張時候的表現。



  龍燁起身,慢慢的踱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子,聲音雖輕,卻沒有半點溫度,「這是尤菲姊姊死後我第一次見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昨天才剛從邊疆回來。一年,我親自攻破了墨雲國。你的國家和你的親人,都已經不存在了。」



  他看到凌斐清的身子顫抖了下,不過很快便再也沒有反應,仍然是一聲不吭。



  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龍燁想要看他驚恐傷心的樣子,沒想到卻看到一張平靜的面孔和一雙流淚的眼睛,雙眼雖然在流淚,卻沒有半分哀傷。



  「你的父王、母後和兄弟姊妹,全死了。」龍燁狠狠的捏住他的下巴。為什麼看不見他悲痛欲絕的樣子?為什麼他還不如當年尤菲死的時候傷心?



  「他們在我五歲那年將我送來做質子,從那個時候起,我就被當作一顆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我沒理由為他們傷心,眼睛卻不受控制的流淚……」凌斐清嗓音低沉,因為來自於龍燁施力的疼痛,眼淚更加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



  哼!從小時候就討厭他這副模樣,用乖巧柔弱的樣子博取父王的喜愛。



  龍燁慢慢的走到床畔,突然開口,「去把蓮子粥給我端來。」



  凌斐清慌忙站起來,把之前侍女放在桌子上的消夜端到他的面前。



  龍燁冷笑著接過碗,然後直截了當把粥倒在床上。



  「被褥都髒了,你全部換下來,現在去洗。」



  沒敢多說什麼,凌斐清立刻照著龍燁說的話去做。



  嚴冬二月初,夜半子時,寒涼徹骨的井水浸過手背,帶來的是比刀子還要鋒利的刺痛,他的掌心還有傷口,心裡始終在揣測著龍燁最後一句話的真假──



  你妹妹瓔還活著,所以你最好不要尋死。







    ☆☆☆   ☆☆☆   ☆☆☆







  晌午過後,龍燁才睡醒。這是這一年來第一次睡得這樣安穩,尤菲姊姊的仇報了,緊繃的神經也終於全部鬆弛了下來。



  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昨夜他無故欺負的少年。其實不是不明白,尤菲姊姊的死和凌斐清半點關係也沒有,就如他所說的,從被送來的那刻起,就注定了他是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地位。但是,想起凌斐清身上流著墨雲國的血脈,他便覺得厭惡。



  用侍女端過來的溫水洗了洗臉,龍燁隨口問道:「凌斐清呢?」



  「回王爺,他在外面跪了一個清晨,等王爺醒後好回話,然後……就去幹活了。」



  龍燁猛然想起來,昨夜讓他清洗被褥,然後命令他洗好後立刻過來回話。今天清晨來的?那麼他洗了一夜?



  「他每天都做些什麼活?」踱到桌邊,他捏了塊糕點來吃。



  「他每天要先劈足廚房要用的木柴,然後點燃火,有的時候摘菜洗菜也是他來做,接著打掃庭院落葉,洗衣服,下午去馬廄洗馬,之後刷馬桶,再然後……」



  聽得心裡莫名的有些厭煩,龍燁打斷她的話,「這麼多事情,他每天做得完?」



  「做不完,所以會受罰。」



  「妳去把他叫過來。來之前讓他先把自己弄乾淨了,不要讓我看見他髒兮兮的樣子。」



  半盞茶的時間過後,龍燁看到了手足無措跪在自己面前的凌斐清,他的頭髮上還掛著水珠,想來是怕自己等得太久,所以下人也就隨便給他沖了沖水,衣服倒還乾淨,卻單薄破舊,看上去鬆鬆垮垮的。



  見龍燁只是盯著自己,不說話,凌斐清終於鼓起勇氣,小聲的開口,「王爺,您找奴才有事嗎?」



  龍燁挑了挑眉頭,「沒事就不能叫你過來?難道本王見你還要預約不成?」



  他幹嘛非要曲解自己的意思啊?又想找碴整自己?凌斐清低下頭,不再說話,也不辯解。



  「去跟管家說,從今天起你白天只伺候我,其他的活兒晚上再做。」



  「是……」



  於是凌斐清便成為了龍燁的貼身侍從。本來還擔心這是不是龍燁為了方便隨時折磨自己才想出來的計策,凌斐清一開始過得提心吊膽、小心翼翼。過了幾天也不見龍燁有什麼行動,不過就是看書的時候讓他煽扇子,口渴的時候讓他端茶,練字的時候讓他磨墨……而已。



  慢慢的,他一顆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來了,並不是因為安心,而是……人緊繃的神經在超出負荷的時候總會鬆弛。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凌斐清迅速從朦朧中清醒過來,這才明白原來剛剛是龍燁將一杯滾燙的茶水盡數潑在自己身上。硬生生抑制住因為燙傷而想要躲避呼救的反射行為,他迅即低下頭,跪下。



  「最近在我這裡太清閒了吧?你膽子大了,竟然白天在我面前就敢打盹了。」龍燁充滿磁性的嗓音雖然沒有明顯的惱怒,卻故意拖得綿長,平空增添了危險的訊息。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透過經驗的積累,凌斐清明白只有立刻乖巧的認錯,才有可能會減少一些處罰……雖然只是有可能會減少一些而已。



  「你的回答,我聽得很不順耳啊!」龍燁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要看清他努力忍受著屈辱的表情,可是……沒想到會看到一雙通紅的眼睛。他……要哭了嗎?



  「對不起……奴才以後都不敢了,您饒了奴才這次吧!」凌斐清本來拚命不眨眼睛,想要逼回眼淚,卻因為龍燁突然的野蠻舉動而慌了心神,眼睛一眨,眼淚就滾了出來。



  「去擦燙傷藥。」鬆開了箝制他的手,龍燁背轉過身子,「半炷香的時間內回來,否則後果自負。



  聽見身後的人匆匆離去的聲音,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連謝都忘了說就著急的跑開,那麼怕自己嗎?



  瞬間,便聽到了身後傳來悶悶的碰撞聲,他回頭一看,竟然是凌斐清筆直的摔倒在地上。







    ☆☆☆   ☆☆☆   ☆☆☆







  「找個大夫給他看看。」把凌斐清丟在外廳的椅子上,拍了拍手,龍燁漫不經心的吩咐著管家,然後轉身,想要回書房,卻又突然停下來,「之後讓大夫來跟本王回話。」



  心情極度糾結的走進書房,他第一件事就是把看得到的東西都狠狠的甩到地上,茶杯、紙鎮、筆洗無一倖免。



  真是見鬼了!讓他感覺特別不爽的原因竟然是……剛才對凌斐清起了憐憫之心。

  很快的,管家就帶著大夫進來回話。



  「他怎麼樣?」倚靠在窗邊,向外眺望,龍燁隨口問道,彷彿沒瞧見年邁大夫初進門時因為看見一屋子狼藉而顫抖了下的身子。



  「回王爺,那孩子只是勞累過度,好好的休息一下就沒事了,請王爺不要擔心。」



  喔!原來是勞累過度,難怪剛才抱著他會覺得都沒什麼重量,竟然瘦成那個樣子……話說剛才他哭的時候好像也有黑眼圈,沒有好好的睡覺嗎?等等!勞累過度?他在自己這裡根本沒做過什麼重活啊!



  「勞累過度是怎麼回事?」龍燁冰冷的視線掃過管家。



  管家不禁全身戰慄,「按照王爺的吩咐,白天他留在這裡伺候王爺,而原來白天做的那些活都放到晚上做,所以……大概是這個原因吧!」



  龍燁揮揮手,讓兩個人退下,臉上已經一片陰霾。難怪凌斐清白天站著也能睡著……可惡的傢伙!如果不是昏倒在他面前,還打算強忍到什麼時候?



  直到午後,凌斐清才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看見龍燁正閉著眼睛在榻上休息,也不敢出聲打擾,只好垂著手站在旁邊,卻沒堅持多久,就不得不靠著牆才能勉強站住。



  當凌斐清忍不住蹲下來,想要歇一會兒的時候,龍燁突然睜開眼睛。其實他一直都沒睡,凌斐清進來的時候,他就是醒著的。



  「說好半炷香,你晚了多久?」



  被龍燁的聲音嚇了一跳,凌斐清慌忙站起來,卻因為動作過猛而導致血液一時不順暢,腦袋有點暈眩,接著便身子發軟,乾脆跪倒在地,雙手撐著地面,大口喘著氣。



  「不舒服就說出來,休息一下再過來也不遲。」



  凌斐清震驚的抬起頭,看著剛才用手輕揉他頭髮的男人……這麼溫柔的人是誰?

  「怎麼又哭了?」龍燁蹲下身子,拍拍他的面頰,「以後晚上由你給我守夜,不用去理會冷管家了。」



  所謂守夜,就是睡在他的寢室裡,半夜給他端茶倒水伺候的人。本來應是在他的寢室再搭一張小床給他,可是……他卻要他睡在地上。



  不過,至少晚上可以稍微睡一下了。







    ☆☆☆   ☆☆☆   ☆☆☆







  龍燁是不喜歡有人守夜的,以前做皇子的時候也是,很討厭屋子裡有其他人在。試想一下,什麼時候是一個人最無防備的時候?是睡覺的時候。怎麼可以把自己的背完全暴露在不信任的人面前?是的,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都有可能會背叛。



  所以凌斐清搬進來的前幾天,龍燁幾乎是徹夜未眠。習慣的養成是一件漫長的事情,可是丟棄習慣同樣也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



  翻身朝外,於夜色中睜開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視線無可避免的落在那令他輾轉難眠的人的身上。是不是乾脆踢醒他,然後讓他滾回下人房去睡?



  他看見凌斐清的背朝向自己,十分貼近牆壁,緊緊的抱著被子,蜷縮起身子。月光毫無保留的傾洩在他單薄的軀體上,隱約可以看見薄薄中衣下那一對凸出的蝴蝶骨。



  「唔……」像是在作夢,凌斐清的身子向後縮,彷彿躲避著什麼。



  龍燁起身下床,走到他舖前蹲下,伸手轉過他的臉,驚異的看見他秀氣的眉頭緊緊的蹙在一起,緊閉的眼睛裡不停的滲出液體。他就這樣每夜每夜毫無知覺的哭泣嗎?



  瞧見被自己的動作弄醒的凌斐清迷茫的睜開眼睛,龍燁迅速換上厭惡的表情,同時加大手的力量,原本抬起他下巴的動作變成了狠狠的捏住,隨著他本能的掙扎,龍燁撤去原本托在他腦後的右手,然後順勢推了下他的肩膀,把他摔在只鋪了一層薄墊的地上。



  「下次再出聲吵醒我,我要你好看!」龍燁大步流星的走回自己的床畔,面對床裡躺下。



  感覺到來自身後的微弱呼吸,他忍著沒有回頭,然後感覺身後的人拉起了被他踹到腳下的被子,用盡可能輕的動作蓋在他的身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吵醒您,我保證以後作夢也不會出聲了,所以……請原諒我這一次。」凌斐清低聲呢喃。



  龍燁翻身,看見凌斐清回到牆角,重新拖著被子躺下,依舊是蜷縮成一團的姿勢。呵……這個傻孩子,他怎麼能夠保證夢裡的事情?



  可是第二天夜晚,當他發現凌斐清找了塊布塞進自己的嘴裡,以防止因為作夢而再次發出聲音的時候,突然覺得有那麼一瞬間心裡狠狠的疼了一下。大概……是錯覺吧!







    ☆☆☆   ☆☆☆   ☆☆☆







  有了睡眠的保證,凌斐清的精神慢慢的變得好了起來。



  拿著撣子和濕布,他在屋子裡忙碌的打掃擦拭。突然聽到了門口的細微動靜,他放下手裡的東西,走了過去,看見是侍女端來茶水和點心,趕忙接過。龍燁在書房的時候最恨有人打擾,動輒便會發很大的脾氣,因此侍女們都不願意輕易的靠近,他做了貼身侍從之後,這個棘手的差事理所當然的丟給了他。



  萬幸的是,龍燁一次也沒有找過他的麻煩。



  凌斐清輕輕的把裝著糕點的瓷碟放在圓桌上,把茶杯送到龍燁的面前,擺在書桌上他的左手邊,然後轉身,拿起撣子,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小清。」



  凌斐清怔怔的回頭,正好撞見龍燁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嘴唇微微的張開,想要說些什麼,至少要表示聽到他叫自己了啊!可是聲帶顫抖得發不出一個音節。有多久……沒有聽到有人這麼叫自己了?



  「你去把碟子裡的那些東西吃了。」龍燁似乎沒有注意到凌斐清的異常,僅僅抬起手,指了一下放在圓桌上的那個裝著糕點的瓷碟,然後又低下頭看書。



  凌斐清沉默的走過去,卻只是站在圓桌旁。在想明白龍燁的意圖之前,他怎麼敢輕舉妄動?



  可惜這次龍燁僅僅是單純的想讓他吃糕點而已,沒有任何其他的企圖,所以無論他怎麼推測,也是毫無頭緒的。



  就在他聚精會神的思索之際,沒有注意到龍燁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



  露出狡黠的笑容,龍燁的雙手出其不意的搭上他的肩膀,然後使勁一按,凌斐清一下子坐到凳子上。



  「王爺?」



  龍燁滿意的看到他流露出驚恐的眼神,然後繼續施力按著他的肩膀,不讓他起身,直到他停止掙扎,才在他旁邊坐下,把瓷碟推到他的面前。



  「不喜歡這些嗎?」



  「不是……」



  「全部吃掉。」龍燁伸出手,捏了捏凌斐清的胳膊,「瞧瞧你沒有一點肉。」



  直到監視著凌斐清吃光了全部的糕點,龍燁才回到書桌後坐下,繼續看書,不再搭理他,任由他拿著濕布擦拭已經擦了很久的裝飾品。



  一切彷彿沒發生過,恍如幻景,只除了圓桌上那只空空如也的瓷碟,以及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龍燁那抹只能用邪佞來形容的淺笑。



  要徹底擊潰一個人,一定要先找到他的底線,就像打蛇打七寸,絕無苟延殘喘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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