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辛艾
一陣涼風刮起,拂過柵欄前的柳樹,池塘中的蓮花,小徑上的花團,搖來擺去、搖曳生姿,連帶洋房二樓的某扇窗口旁,那道黑影也跟著搖來晃去、東倒西歪。
好不容易從一樓脫困而爬至二樓的譚寶兒,捂住心口扶著牆面,氣喘吁吁,臉上的疲憊再添了幾分。
「呼!終於爬上來了。」
揮著汗喘口氣,久違的笑靨從疲憊的倦容中破曉而出,不過在抬起眼後,初露的笑容瞬間僵化,她看到的……
又是歧出三條曲折蜿蜒的長廊!
剛潛進來時,寶兒對安德烈家中的設計風格感到新奇不已,客廳連餐廳,廚房通健身房,視聽室緊鄰著劍道室……
似乎只要拐個彎、繞幾圈,百坪的空間到處都可以相通。
一時興起,她把這裡當作是迷宮般尋寶,開這門,關上那扇窗,轉個圈,倒退跑……
就這樣玩得不亦樂乎,玩得渾然不知所覺,甚至忘了剛才所走過的動線。
也因如此,她吃盡苦頭,光在那裡足足迷路了半小時,原本的新奇變成了煩躁、生氣、無奈,幾乎都要放棄了。
那條通往二樓的康莊大道才終於出現在她眼前。
一步一腳,吃力卻費力的往上爬,亦步亦趨。
到了頂點,手電筒一照,卻赫然發現二樓的百變不比一樓差,望向三個長廊幽黑如深處,期待的心情瞬間跌落到谷底。
「在哪!在哪?安德烈的房間到底在哪」黛眉一歪,小臉鐵青,累慘的譚寶兒洩氣地哭了起來。
嗚……都是安德烈害的,誰教他遲遲不來找她,才會逼得她狗急跳牆,連那種翻牆撬門、私闖民宅的不光彩事,她都一一做盡了。
然後又搞成現在這副落寞模樣。
九歲那年冬天。
陪母親來台灣探視娘家的親戚,在偶然之中。她遇見了安德烈,那個優雅卻又帶點憂鬱氣質的俊美王子,馬上對他一見鍾情的譚寶兒,覺得這根本是上天送她的禮物。
於是,半推半就、威脅利誘,逼得他不得不簽下結婚契約。
不管當時是否是被逼迫的,還是玩笑的成分居多,反正他就是答應了,而且他們也打勾勾蓋印章,是不容置喙的。
十年前的保證,讓她一人在英國苦苦的乾等。
哪兒不敢走、哪兒不敢去,深怕錯失與他見面的機會。但一再的等、一再的盼望,那個曾跟她私定終身的男人。
不僅沒半點消息,還始終未來找過她。
十年了!已經過了十年!
負心漢終究是負心漢,引頸期盼的那個白馬王子還是沒有出現。
可惡的是,一年前襲翼為了醫學會議來了趟英國,當時還高興的以為他其實是為她而來。
一定是想來向她道歉讓她等了這麼久,或是等不及契約裡所訂的十年約期,想提前將她娶回台灣珍藏著。
怎知,那全是她個人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
安德烈,那個良心被狗咬的男人,竟然一聲不響的直接離開英國,秉持他「匆匆的來又匆匆離去」的不變原則。
被當白痴耍著的譚寶兒,可氣得如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
哼!這世上,她最無法原諒的就是這種背信忘義、說話不算話的人了
所以她今個兒來,就是要向那負心漢討回這十年白白浪費掉的青春。
不過,光是找一個主臥房,已讓她忙得頭昏腦脹、理不清頭緒,幾乎都要放棄了……
不行!不能就這樣算了。拭去淚水,重新出發,她譚寶兒才不是什麼活菩薩,怎可能這般如此輕易的放過他。
踏步聲砰砰作響,埋怨的目光四處搜尋,在一個轉彎後,淚眸突然燦亮了起來,寶兒直覺性認為眼前這房間一定是安德烈的。
於是,趕緊轉動門把,她頓覺心跳加速,呼息微微的急促起來,輕輕一推,蠱惑人心的男性香氣霎時撲鼻而來。
「Yes!」找到了。
雀躍浮上心頭,纖細的身影倏地滑了進去,映入眼簾的是乾淨、清爽,不如外頭那些繁複奢華的設計,反正目及之處,都是整齊劃一。
尤其那張雪白色的大床,毫無皺褶的痕跡,好像沒人睡過似。
她像劉佬佬進大觀園,一邊逛一邊驚嘆連連,直到摸索完一遍後,寶兒又陷入了膠著。
哎,該躲在哪裡好呢?
是衣櫃,浴室,還是床底下?
碎步走向前,尋找哪處可供她藏匿的好地點,卻沒注意到前方有個不明物體,腳一勾,絆得她踉蹌了好幾步。
「唉喲!」
寶兒嚇了一跳,穏住身子後,趕緊往後查看。已在第一時間捂住嘴的她,能非常確定剛才的聲音絕非出於她口,目光惶恐的往下一望,赫 然驚覺有雙迷濛的眼睛也正往她這方向瞧。
有人?而且還是個女人!
「請問妳是誰?」對方禮貌性的先發制人。
「我、我是……」
小偷,不是!不要!她才不想這麼說,譚寶兒閉緊嘴選擇不回答,手電筒往那女人方向一照,很不客氣的打量著。
若說童話故事裡的睡美人,只憑那百年不動的睡姿,足以撼動上百位王子不惜代價為她過關斬將,那麼眼前的這女人就是現代版的最佳代表。
傾國傾城的絕豔臉蛋,婀娜多姿的纖細體態,說話聲音不僅悅耳好聽,還細細軟軟的,彷彿能將人化成一灘水的魔力……
那女人渾身散發出的柔媚、慵懶,任譚寶兒怎麼裝也裝不出來。
越看越生氣,小臉氣得圓鼓鼓的,滿腔妒意如野火般劈哩啪啦的狂燒。
哼!又沒有多好,一看便知是個不三不四的狐狸精。
真不敢相信!
安德烈喜歡這種俗艷的妖女。被醋意澆昏頭的譚寶兒,就是能咒罵出那些違心之論。
「是哥帶妳進來的嗎?」輕漫的嗓音再次響起,女人慵懶的伸展嬌軀,恍若一個高貴優雅的波斯貓。
這一聽,譚寶兒更是一肚子火。
哥!那女人稱他為「哥」?真好笑,情婦就是情婦,幹麼還玩那種噁心的無聊遊戲。
「特權」兩字閃進她腦門,瞪視眼前那狐狸精絕佳的形象,寶兒忽然有種不安的感覺。
不對!還是安德烈准她這麼叫的,如此親暱的稱呼?那麼、難道……兩人該不會已經……
女人緩緩起身,無矯作地總是散發出風情萬種的嫵媚神采,卻使某人幾乎瀕臨了發瘋邊緣。
忌妒,懊惱,憎恨,還有不、甘、心!
反正有諸多說不清的因素,讓自然比不過對方的譚寶兒,氣到七竅生煙、快不能自己了……
她從未想過安德烈會有金屋藏嬌這招,而且裡頭藏的嬌,竟是如此美麗動人、明豔無儔,跟她這個只能算是清秀漂亮的丫頭相比,馬上就能分出勝敗輸贏之別,不怪這十年他都沒來找過她。
嗚……氣死人了!眼眶一熱,柳眉之間攏起猙獰的紋路,十指憤怒的顫抖。
好不容易乞求長輩們的放行,再歷經十幾個小時的長途跋涉,想一來台灣,馬上給他一個「當頭棒喝」的嚴懲,就是摸上他的床、襲上他的身……
待生米煮成熟飯,看他還敢不敢不就範,履行之前的諾言,跟她結婚去。
但此時此刻,她卻得眼睜睜地看著安德烈投入妖精的懷抱,那麼這十年來的枯等與殷殷期盼。
不就等於白費了嗎?
「天盟集團」的千金小姐譚寶兒,向來要什麼有什麼,不要什麼也會有人自動奉上,加上那可愛開朗的魅力,更是縱橫黑白兩道、大小通吃。
放眼望去有誰不把她捧在掌心裡呵護疼愛著,如此受到愛戴的寵兒,又怎可能嚥得下這口氣呢!
「我討厭你,安德烈……」一道小影飛撲過去,十爪並用,就是要毀掉那張嬌豔的容顏,那男人所迷戀的狐狸精臉。
驀地,水晶燈亮起,柔和的光線霎時照明了房內的各個角落。甫進門的襲翼,撞見這般混亂景象,他驚喊了聲: 「芯雨!」思念已久的低沉嗓音飄進耳裡,頓住了正要抓花對方臉的小手,譚寶兒身子一僵,腦裡自行細細咀嚼此話涵義。
芯雨?襲芯雨!
那不就是安德烈的妹妹嗎?
閃電劈腦,譚寶兒按著太陽穴,突然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慘了、慘了,怎麼會搞錯了呢?
都怪自己沒事先做好功課,就直接殺過來找碴。一想到,剛才那種太妹的舉動全給他撞見了,這教譚寶兒懊悔的想找地洞鑽。
嗚……安德烈一定會認為她是那種蠻橫無禮的壞女人。
十年後的第一次相逢,竟是以這副難堪的模樣見面,這完全不如她所預期的,不對、不行!不該是這樣見面的……
電光石火之間,一粒小頭顱還不忘了偏向另一邊,刻意躲去對方犀利的注視。怎麼辦!
怎麼辦?
她該怎麼解釋剛才那種情況,要說是場誤會,還是……
但她的困窘與擔心,卻在襲翼的開口詢問後,全都灰飛煙滅了。
「請問妳是?」
剎那間,原本不願示人的小臉倏地轉了過來,澄澈的杏眸瞪得又大又圓,譚寶兒簡直不敢相信地望著那張依然英氣逼人的俊美臉龐。
「什、什麼!你你你……剛說了什麼?」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
水晶燈的折射下,將室內照得七彩又明亮,卻仍還是抵不過一股莫大的壓迫感侵襲,襲翼不自覺得聲音放輕了許多,連詢問的口吻也都變得開始不確定了起來。
「我是想問……」突來的尖叫聲,打住了他的話。
「啊!不……」
寶兒搖著頭、捂住耳朵,震驚與害怕充塞在喉嚨之間,讓她的聲音發不太出來,嚥了嚥口水,再次啞啞地喊出聲,自問著:「他……他該不會……」
倒映在蓄滿一池淚水的大眼睛上的,既是一張疑惑又陌生的表情,吸了吸鼻子。
她努力、盡力、試著不讓淚珠滾落下來,但一股油然而生的莫大委屈,卻讓寶兒再也無法撐下去了。
「嗚啊…安德烈好壞、好壞……竟然忘了、忘了我……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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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內,坐著一個頹喪的纖細身子,過了好幾分鐘,仍舊抽噎顫動著,眼裡閃著晶瑩的淚光,像沒一下子就會無預警的滾落下來似。
空氣凝滯在她的啜泣聲。
站在落地窗旁的襲翼小心看著,不敢有太多表情,深怕又會惹了她哭,雖然不明白她的眼淚究竟為了什麼而流。
但足以令他不知所措了!
還有,她是怎麼知道他的英文名字?
安德烈!
這個乳名是只有已逝世的雙親才知道的。
自從他們離開人世後,就沒有人這樣叫他了。那她是如何知道的,連襲翼自己也不清楚。
低頭啜泣的女子,一頭褐色的柔軟髮絲就這樣參差垂落在她臉上頸上,因為哭過,如凝透了的羊脂肌膚,泛著些許紅霞般淡淡的色澤。
雖然她臉上刻意的濃妝豔抹,但早被淚水和手絹抹去了差不多,一張清麗的面容就這樣清楚地顯現出來。
她是混血兒,是個非常漂亮的混血兒,細緻的五官不只是漂亮而已,更融合了東西兩方的優點,雖然不是讓人一看就驚豔萬分的大美人,但卻是那種讓男人迷、女人愛的洋娃娃。
乍見她,一顆心不可思議的漏跳了半拍,尤其是這麼近的看著她,視線恍若被擄獲住似的離不開。
一雙水汪汪的淚眼突然瞪向他,襲翼驚覺的嚇了一跳,趕緊不自然的撇開目光,扯著領帶,清清喉嚨,掩飾方才的失態。
「還好吧,譚小姐?」先開了口,打破這刻尷尬氣氛。
「寶兒!」糾正道。
「寶兒小姐。」
「是寶、兒。」噘著嘴,很不高興。
不記得她就已經很過分了,現在還想裝生疏來撇清關係。
寶兒的忿懟,襲翼也感覺得出來,她似乎很在意這個稱呼,從剛才到現在一直跟他計較。
唉……為了不讓他們一直在這話題上打轉,他只好順她的意。
再說,她的年紀令他懷疑。那濃妝的艷容和暴露的扮著,不僅沒有分毫媚態,反而還有種女孩假扮成熟的感覺。
雖然不清楚她年齡為何,只知道很年輕就是了,大概跟芯雨差不了多少。
擁有西方血統的優勢基因,外表會比一般東方女生還成熟些,但那雙眨巴著的靈動大眼和渾身洋溢出的青春氣息,是藏不住她的年輕與稚嫩。
所以直呼她名字,應該不算失禮。
「好,寶兒。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是因為……」換她說,她卻說不出口,因為那不光彩的計謀,教她怎麼說出口呀!
原本她的策劃是,以這副性感模樣溜進他房間,然後找個好位置躲起來,就待主角一腳踏進房門!
陡然,燈光昏暗,她婀娜嫵媚的款步出場。
用那勾魂的媚眼,挑得他心猿意馬、骨軟筋酥;搔首又弄姿的,迷得他暈頭轉向、渾然失了神,然後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她以為計畫能輕易成功,事情也得以迅速解決,更能當個九月的漂亮新娘……
怎知事與願違,還沒來得及表現,就出了批漏,一想到計畫失敗,譚寶兒皺眉的又氣又惱。
見那瞬息萬變的懊惱表情,襲翼也覺得好笑。
一回家,看到一個女子如見仇人般的對芯雨動手,起先他以為她的怒氣是衝著妹妹而來,但直到她聲嘶力竭的怒喝他是負心漢後,這才知道自己完全搞錯了。
不過,「負心漢」這個罪狀是這麼一回事?
「既然是衝著我來,為什麼又與芯雨發生衝突了呢?」
這一問,更讓她啞口無言,譚寶兒搔著頭似乎顯些被逼急了。
「呃!那個……我……」
「妳一定以為我是我哥的女人,是吧?」襲芯雨笑著替她接了話。
打量眼前的混血女子,雖然之前的相遇方式不是很好,但可能是譚寶兒的天生魅力,讓襲芯雨看了就很自然的喜歡上她,加上年紀相當,更教芯雨想和她結交為好姊妹呢。
不僅如此,襲芯雨還看到了一個有趣的發現,就是當譚寶兒對上哥哥時所綻放出璀璨光芒的目光,頗有她當年迷戀孟邪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情況相同。
這一看,襲芯雨飽含深意的笑了。
「會是這樣嗎?」
雙手插入口袋裡,襲翼悠閒的倚著牆面,儘管他領帶扯去、襯衫開襟,卻依然是優雅沉練一派王子氣韻。
五官一擰,寶兒對安德烈一再從容自若的模樣,感到嚴重不滿,彷彿事不關己的在說他人事一樣,讓她看了很不舒服、很刺眼。
有種氣不過的憤怒,讓她多年來埋在心頭的怨恨傾巢而出,叉著腰,豁了出去。
「誰教安德烈你不務正業,整天以養女人為樂!」咄咄逼人的譚寶兒,如強龍壓境,一改可憐姿態。
「一翻開報紙,上頭不是寫著:『醫界權威襲大公子昨晚會見名模ΧΧΧ,大手攬腰摸胸吃盡豆腐』,就是『黃金單身漢襲院長與某建設的千金秘密幽會,嘿咻整晚不嫌累』……這幾年,我在英國日以繼夜的努力讀書,忙到都沒空吃飯洗澡睡覺了,而安德烈你卻沒天沒夜的混在酒吧,玩遍所有花枝招展的臭女人……」
說到這兒,餘恨猶存,一張小臉鼓得氣呼呼。
而這些莫名的指控,令襲翼一時間無法消化,當他想開口解釋,卻又被第二波連環攻勢給阻擾。
「明明說會等我長大,然後風風光光娶我回家,可你卻與那群妖精魔女胡搞瞎搞,真是氣死我了。安德烈是個超級無敵的大騙子!」
最後這枚欲加之罪的炸彈,炸得他實在是招架不住了。
「等等!我必須澄清,那些報章雜誌才是真正的騙子,為了吸引買氣,故意下聳動的標題來增加可看度,尤其裡面的內容更不用提,全是一些捕風捉影的不實報導。」
一直沒有女人的他,不僅身旁好友以道德相勸。
還說他破壞了自然界的規則,甚至連親妹妹都想介入他的感情世界,總是擅自替他找來名媛淑女,要他調劑身心交個朋友也好。
怎知他這個被好友譽為現代的柳下惠絕佳代表,卻被眼前這女子批得一付色慾薰心、精蟲控腦的大淫蟲似。
不過話說回來,她剛才不是才說自己為了課業都顧及不暇了嗎?那又為何對這些小道消息如此瞭若指掌。
「事實勝於雄辯。」
「不是說真的。」
「無風不起浪。」
「我……」
「百口莫辯,哼!」瞪了無奈的他一眼,寶兒很快地將頭扭正,就是不肯信他的一面說辭。
連襲翼也不明白,對於自己會如此在意,而急於澄清一切的異常舉動,任他怎麼也想不透。
在這幕劍拔弩張之中,襲芯雨很聰明的坐在一旁,不置一詞。
見他們一來一往的互動,不禁感到非常有趣和好笑,特別是難得看到襲翼坐立不安,毫無招架能力的窘態……
呵!看來哥未來的日子,也將不會那麼好過。
「好好好,先不追究這些。」
襲翼沒好氣的投降,看她那怒氣難消的模樣,是不可能聽進耳裡的,所以只好打住這話題,不然越描越黑受害的可是自己。
「但,我何時說過要娶妳?」
他的話,讓她頓時僵在座位上。
睜大的眼睛受傷地瞪著他,不過才十年的光景,就忘得一乾二淨。
他理直氣壯的模樣,彷彿指證她全是胡謅亂說似的。
手一伸,一張證據顫抖的攤在他眼前。
「喏,看清楚,這是你寫的……」
他的質疑,讓她覺得很委屈,不爭氣的淚水再度染濕了雙眸,她緊緊咬著下唇,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接過手,襲翼不解地看著那護貝過的泛黃紙張,上面飛舞著他狂狷的字跡:
我安德烈這一生只喜歡妳譚寶兒一人,無論十年後的今天是否有情人,我都願意履行將「嫁」妳為妻,不容置喙……
雖然內容有些滑稽好笑,但白紙黑字,那筆跡和落款確實是出自於他手,不似騙人……
可若是真的,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十年前的他,就算年少輕狂,也不可能會開這種玩笑。
況且,那時他正臨喪父喪母之痛,沉痛之餘,還有龐大的家業需要他來擔負,所以更不可能了。
但既然如此,這東西又是從何而來?
譚寶兒站了起來,突來的舉動也拉回襲翼的思緒,迎上一張哀傷的小臉,鼻頭紅著、淚水打轉。
絕望的她,看起來更加渺小脆弱,忽然間他開始懊悔自己之前態度輕浮,就算不相信,也沒必要如此對她。
黯然的神色全落入襲翼的眼裡,讓他胸口莫名的揪緊了下,深覺不捨。
「寶兒。」
這一喚,好像觸動了什麼,如珍珠的淚滴似止不住的滑落。
他不知道說錯了什麼,怎麼一開口,她反而哭得更厲害?
襲翼一時慌了手腳。
正當他想要做些什麼、安慰些什麼的時候,女子便馬上逃離這片傷心之地,留下的是不捨、擔心、尷尬和誤會……
「哥,你做得太過分了!我討厭你。」
罵完後,襲芯雨不諒解的瞪了哥哥一眼,便生氣的轉頭上樓去,不讓他有任何辯解的機會。
哼!
世上最無恥的就是負心漢,絕不可原諒,就算是哥哥也一樣。
送走了莫名其妙的不捨,現在又多得莫須有的批評,連自己的親妹妹都背叛他,寧可相信他人與對方為伍。
這不就表示著他這做哥哥的,似乎太失敗了不是嗎?
少了震耳欲聾的哭號聲,空氣更顯得靜了些。
回想今晚所發生的事,襲翼又是深深一嘆。
無奈地穿透薄薄的落地窗簾望向仲夏夜景,卻發覺到門外有道隱匿於樹影下不自然的影子,偷偷摸摸的似乎正往裡面瞧看什麼東西,賊呼呼的模樣令人不得不對她起疑心。
在接觸到他的視線後,便一溜煙的慌忙逃離。
惡作劇,這三字敲進他腦門,睨著那倉卒的背影,襲翼忽然有種上當的感覺。那小傢伙……
揉著眉心,他恍然明白,這不過是她策劃的一場玩笑的鬧劇罷了。
但,他何時惹了她,需要她這樣來報復?
而且,唉……
他剛才竟然還跟著傷心自責了起來!無奈的炯黑焦距於沙發旁的地毯上停住了,眸子微瞇,沒好氣的笑意勾在唇邊。
起身拾起某人忘了帶走的「控訴單」,再次瀏覽那幾行字體,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些。
真是胡鬧,若這所寫是真的,那麼十年前的他,竟然會惹出如此糟糕的玩笑!
修長的指腹滑過護貝過的整齊邊緣,襲翼也發現到了一點,雖然紙張已泛黃老舊,但似乎一直受到主人的愛惜,如珍貴的寶物一般……
呵,真有這麼重要嗎?
而牆外那個懊惱的表情正說明了一切。
「怎麼不見了?該不是弄掉了吧!」
譚寶兒沿著剛才的路徑找,卻依然找不著那張對她來說非常重要的契約。
「我明明記得剛才有拿在手上呀。」
一想到最有利的證物弄不見了,生氣、懊悔、哀怨全寫在她臉上。
嗚…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