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你們是誰?
MR清茶
七個年輕人頂着炎炎烈日朝大山緩緩前進。他們是個考古科學隊,四男三女,領頭是個五十多歲的男教授,名叫呂思還,其余六位都是二十五左右的年輕人,此次進山的目的是為了考察位於不歸村的一處老宅。
黃色的石子路沿着山腳時隱時現,仿佛漫漫無盡頭。這群細皮嫩肉的年輕人漸感難捱。
一個略微肥胖的男生拾起一粒滾燙灼手的石塊扔進了樹林,開始發牢騷了。他名叫梁思煌,為人懶惰不上進。
“窮鄉僻壤的小村庄有什么可考察?巴巴跑來受罪而已。”
呂教授瞥了眼梁思煌,十分不滿。
“一份辛苦一份收獲,你這樣的人,即使是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也沒份。你現在可以回頭,沒人逼着你去。”
呂教授絲毫沒有為人師表該有的諄諄善誘,而是冷言冷語地數落梁思煌。梁思煌早看不慣呂教授的為人,心里積了怨氣,正要發作時卻被身後的他的女朋友王思思拉住了。
“冷靜一點,好事多磨嘛。據說那處宅子是民國要員的故居,可能會有重大發現。”
王若思個性隨和,也極能包容,這一點從她能夠接受梁思煌就可以了解一二,而且她還有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每次梁思煌一看到她那雙帶笑的眼睛,整個人就像剃了骨的蛇一樣,再也凶不起來,這一次也不例外。可梁思煌是個好強的人,為了表示不服,像他揚腳把地上的一塊小石塊踢進草叢,很不甘心地嘀咕一句,“發現?不被曬成干屍就算我們造化大了。”
下午兩點時,他們來到了一個岔路口。呂教授拿出地圖,發但地圖上並沒有標示此路口,一時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前進。
呂教授舉目四望,看到岔路口左邊小路前方十米的一個大樹下躺着一個男人,樹邊上放着一個鼓漲的黑色旅行包。他墊着雙手睡在一塊大青石上乘涼,一頂圓邊小帽蓋住了眼睛,嘴里叼着一葉長草,翹起的左腿在半空悠哉地晃盪。
呂教授抓來個瘦子去問路。瘦子名叫步似君,一聽到呂教授使喚自己,立馬像只猴子一樣屁顛顛地去了
“你好,請教個事成不?”
步似君忙點頭哈腰,男人迷糊醒來,睡眼朦朧地打量步似君。
“說。”
男人的態度有點冷淡。
“請問不歸村怎么走?”
男人沒有回答,轉頭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其余六人,嚼着長草徑直走到呂教授面前。男人的藐視令步似君很受傷,他像條毒蛇一樣盯着男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你們為什么想去不歸村?”
男人嘴角彎起了清爽的弧線。他風采照人,單從外貌來說能讓考察隊里三個年輕的女孩子忘掉烈日的酷熱!
“旅游,我們去旅游。”
呂教授推下鏡框,僵硬地擠出幾絲和藹的笑容。這是他對陌生人慣用的嘴臉。男人靜靜地注視着呂教授一會,眼神深邃地讓人看不懂.
“對不起,我不認識去不歸村的路。”
男人轉身欲走,呂教授趕忙一把拉住。
“兄弟,幫把手,我們趕時間。”
呂教授順手將一百塊錢塞進男人的手里。
“謝了。”
男人夾着那張百元大鈔揚了揚手,回頭玩味地對眾人一笑,繼續往回走。
“你不許走!”
一個女孩子吼了一句,搶到男人面前,攤開雙手攔住了去路。
“收了錢不辦事,你以為跑到這山溝里就能當強盜?”
“我是為你們好。”
男人冷淡地回了一句,熊恨菊挺起如山丘一樣的胸脯,男人竟毫不顧忌地撞進了熊恨菊的懷里。
“流氓,敢吃老娘豆腐!”
“這不是你想要的?”
男人無賴地笑着,臉上寫着四個字:恬不知恥!
“別以為長的帥我就不打你!”
熊恨菊揮出了拳頭,女漢子的小宇宙爆發了!
男人不慌不張,輕易就握住了熊恨菊的拳頭,並將她反扣住,動作迅捷地讓人咋舌。呂教授看到苗頭不對,連忙上去勸架。
“小哥,誤會一場,咱好好談。”
“先告訴我你們的目的,否則免談。”
男人的口氣毫無轉寰的余地,似乎有某種擔憂。呂教授察覺到了男人異常,對男人多了一份顧慮。看男人的衣着打扮不像是山溝里的人,而且還背着個巨大的旅行包,莫非也在打老宅的主意?若果真是,那絕不能露了馬腳惹他防備。呂教授的心理不像個光明正大考察的科學家,更像個小偷。
“我們真是去旅游。”
呂教授皮笑肉不笑,男人也打起了馬虎眼。
“那我無可奉告。”
男人又回到大青石上躺下,看來一時半會是不打算走了。
事情弄僵了。步似君垂着頭,迷茫地問,“要不我們隨便選一條路走?”
呂教授陰着臉,狠狠敲了下步似君的腦門,“你不止有猴子的身材,還有一個豬的腦子。這里山疊山,林連林,一旦迷路就很難出來。隨便走是耽誤功夫。”
一旁幸災樂禍的梁思煌趁機插話打擊呂教授,“出師未捷身先死啊,我們還是回去吧,免得迷路餓死都沒人收屍。”
“你閉嘴。”
呂教授惡狠狠地瞪了梁思煌一眼,跟着很干脆得說,“往回走。”
眾人只好不明就里地跟着往回走,當回到一處山坳後,呂教授吩咐大伙藏在樹叢後不許出聲,然後隱藏在一塊大石後邊偷看男人的動靜。十來分鍾後,男人起來觀望四周,確定沒人了後就背上旅行袋往右邊的岔路走。
“姜還是老的辣,那小子肯定是去不歸村的,這回我們有了免費的向導了。我們跟上就成”
呂教授從石頭跳出來,不忘吹噓自己的智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快跟上。”
呂教授低聲一呼,一行七人勒緊褲腰帶追一段路藏一陣,個個都像尾行痴漢一樣唯恐被發現。到日漸薄暮時分,他們看到了不歸村。
不歸村,村名很奇怪,村庄很小,坐落於大山腳下的一片開闊地,清一色都是低矮的灰色石磚瓦房。房棧不多,全都簇擁建到了一塊,咋一看全都破爛的搖搖欲墜。村庄外有一條清澈的小河流過,正對着村庄入口的路上有一座木橋,木橋上立着一個牌坊,牌坊右邊放着一塊巨大的花崗嚴,上面鏤刻着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不歸村。
呂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牌坊出神,梁思煌冷不丁又冒出來潑了一盆冷水。
“看看這樣的破地方,我說的沒錯吧,都瞎忙活了。民國要員的宅子在哪里?教授,咱們是不是被人忽悠了?”
呂教授沒有反駁梁思煌的話,對一個很文靜可愛的女生說,“小歡,你選修過林業學,你去看看那牌坊是用什么木質做的。”
關念洲上前用小刀刮掉牌坊的表層細查鑒,幾分鍾後扼要地說明了情況,“這牌坊的木質通體黝黑,十分堅實,幾乎看不見紋理,是正宗的黑檀木制造。紫檀木十分珍貴,多生長於南洋群國,中國很罕見。”
“這牌坊上刻着立坊日期,是民國十三年。`窺一斑而知全豹',窮苦的老百姓舍得用這些珍貴的木材,只怕連見都沒見過。多余的我就不多說了,認真工作就會有收獲。我們趕緊進村找個地方落腳。”
呂教授綳着臉率先進村,他對梁思煌三翻四次地動搖十分惱火。王思思擰了一下梁思煌的胳膊,責怪道,“你為什么老跟教授抬杠?真壞透了!“梁思煌嬉皮笑臉,十分輕佻地刮了一下王思思的鼻子,“我不壞怎么追的到你?”王若思的臉一下紅了,梁思煌的話可是相當有內涵的。
“秀恩愛不得好死!”
說話的是一個挺俊秀的男生,他叫郭小明。他常常想不明白,為什么像梁思煌那種豬一樣的男人都有人愛,而他卻一直單身。所以,他討厭別人在他面前的恩愛秀。可是他的一句話卻惹得梁思煌急了。
“你說什么?”
梁思煌指着郭小明,作勢就要發飆。
“還嫌不夠累么?趕快進村。”
關念洲早已厭倦了隊伍里的各種不和諧,強拉着梁思煌跟郭小明進村了。
不歸村的布局是房挨房,門對門。一條鋪着黑色石板磚的小路串花一樣將所有的房舍連上,一路上散落着暫新的紙錢。現在是黃昏,可整個村子沒有“雞鳴狗吠,牛羊下來”的祥和與忙碌,反而是寂靜地讓人不安,就像條無人居住的荒村。
好不容易,一行人看到一間瓦房前右個一個村婦正在院前掃地。她皮膚黝黑。目光陰森森地打量着呂教授等人。呂教授領着眾人來到村婦院前,村婦見狀立馬像只受驚的小貓似的縮回牆內,抄起掃把攥在手中。郭小明提醒呂教授,“這村子氣氛詭異。”呂教授不以為然,“少見多怪,沒事。”說完他邊走進院子邊說到,“大嬸,我們是…”話說到半截,那村婦“咿呀”叫了一聲,當頭就給了呂教授一掃把,呂教授閃身避開了,村婦正欲追擊,熊恨菊及時地把村婦摁在牆上。女漢子的力量果然蓋世!村婦掙扎着,用土話大聲吆喝。梁思煌問關小歡,“你聽得懂不?”關小歡搖搖頭,王思思插了句玩笑話,“現在知道掌握一門外語是多重要了吧?”
三人漫不經心地說些玩笑話,熊恨菊那邊卻劍拔弩張,呂教授冷眼旁觀,步似君跑到村婦面前道歉並說明來由。可村婦聽不懂。嘴里土話狂飆,噴的步似君臉上全是口水。就這么僵持了有幾分鍾,村子里此起彼伏地“乒乓”開門聲,男人們的吆喝聲響成一片,鬧哄哄地正往院子里來。呂教授意識到事態嚴重,立刻讓熊恨菊放開那村婦。轉眼間,村子的男人全都擠進了遠子,團團圍住了呂教授一伙人。他們個個光着膀子,抄着扁擔,一個詞形容就是:飆悍。
幫手來了,村婦的氣焰囂張起來,指着熊恨菊嘰里呱啦地大罵。即使語言不通,但看村婦痛快的表情就知道她罵得有多難聽。熊恨菊火氣上來了,搶過掃把就要劈村婦的腦門。眼看事情一發不可收拾,關小歡忙一把拉住熊恨菊。村子的男人以為對方要動手,個個都搶着過來幫手,場面亂得跟炒面條似的。
“都他媽的給我住手。”
突然間院外有人大喊,聲音洪亮猶如天上打雷。一個精壯的中年男人撥開人群走了進來,村子里的男人都肅穆地站着不動了。然後,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攙着一位古稀老人慢慢地走進院子。關小歡頓時無限驚喜,他竟是岔路時躺在青石上睡覺的男人。
古稀老人頭發銀白,一雙灰白色的眼睛靜靜地凝視着呂教授。老人的目光藏着歲月篩洗後沉淀的智慧,會讓心里有鬼的人就會感到緊張。村子里竟然會有這樣的人物,呂教授感到緊張,有點後悔進村過於冒失。老人移開目光,看向眼精壯漢子,漢子心領神會地貼過來恭聽老人的吩咐,看樣子老人的威望極高。
“把那年長男人的上衣脫了。”
“你們要干什么,不要野蠻胡來。”
呂教授大聲抗議,可都是徒勞。精壯漢子一招手,呂教授在幾秒的時間就被強行摁住扒光了。都說男人擅長扒女人的衣服,可這不歸村里的男人更擅長扒男人的衣服。
白發老人顫顛顛地拄着拐杖地繞到呂教授後背仔細看了一會後又回到精壯漢子身邊。他只說了一句話,“不是他,你自己處理。”
漢子點頭會意,示意村民放開呂教授等人,然後朗聲道,“我是村長,你們來不歸村做什么。要說實話。”
“我們是來…”
步似君搶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呂教授搶着接了下句,“旅游!我們是來旅游的。”
呂教授還是堅持不說實話,英俊男人湊到村長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村長表情越發不滿,厲聲喝到,“把這伙人趕出村子。”
“我們說實話!”
關念洲沒想到不歸村民如此排斥外人,於是跟呂教授商量,“教授,這次考查離不開村民的支持,我們還是實話實說的好。”呂教授一時也沒別的辦法,更不想盤算的計劃化為泡影,只好無奈的擺擺手,“你跟他們說。”
關念洲緩了下,雖然她外表柔弱文靜,但內里是個理智鎮定的人。
“我們進村的目的是要到李家荒宅進行考古研究。”
“李家荒宅?”
村長與年輕男子面面相覷,而其他村民就像一鍋煮沸的開水。關小歡驚訝無比,李家老宅在不歸村民眼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存在?為何一個個談“宅”色變?
最後是白發老人發話了,“村長,讓鄉親們都散了吧。”完了又對年輕男人吩咐道,“善之,你把這伙城里人帶去我那安頓好,我跟村長商量點事。”
善之此時像只溫順的貓,完全沒有了岔道初見時的張狂與精靈。
人群散去後,善之照老人的吩咐將呂教授一伙人帶到了一座老舊的房屋。這座房屋除了夠寬敞外再無亮點。
“這是你的家嗎?
關念洲隨口一問,善之的眼神突然變的黯淡。
“算是吧。”
“就你跟爺爺倆人?”
善之沒有回答,轉身離開。
“每人隨意選間房,早點休息。”
關念洲古怪地看着善之的背影。這是個什么樣的男人?稀松平常的一句話就能觸發情緒低落的人心里該藏着怎樣失意的過去?
“別再看了,小心魂被勾去。”
王若思伸手在關念洲眼前晃了晃,熊恨菊記仇的詆毀了善之一句。
“那家伙就是個地痞無賴,‘金如其外,敗絮其中’,你就別惦記了。"
“別鬧了,都睡吧。”
關念洲逃進了房間。
夜漸深。關念洲輾轉難眠,她有認床的毛病,於是就決定到村外走走。
尖俏的下弦月壓在天邊,星光稀落,夜色冰涼。小河水聲潺潺,蛙鳴點點,這是台田野獨有的美好的夜曲。
關念洲愜意地漫步在田野邊上,享受這一份奢侈的寧靜。
但凡事不會美好到底,黑夜雖靜,但同時也隱藏着詭異。當詭異出現的時候就說明人很倒霉,而今夜關念洲的運氣很不好。在稀薄的月光中,她看到了一抹人形的紅色。那抹紅色無聲地從村子往外飄。
關念洲的第一反應是有人想做壞事,所以就悄然跟上。
紅色飄進山腳的一片樹林,停在一處土墳邊。紅色孱動,伴隨而來的是木板開合的碰撞聲。紅色開始慢慢地爬進一個長方形的黑狀物,最後消失不見。
關念洲惴惴不地靠近紅色停留地的地方,打開手機一看,登時頭皮發麻。那黑色的長方形物竟是口老舊的棺材。
關念洲的心劇烈地跳動,腦海里有個清晰的聲音告訴她:她看到的不是個人!趕緊離開這里,關念洲腳步倉促,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出這片林子。可很多時候,人越焦急越想快就越容易發生意外。關念洲的左腳陷進了一個填滿落葉的坑穴,仿佛是地下突然有只手將她拉住,一個趔趄摔在地上。關念洲一聲尖叫,驚的林子的烏鴉‘嘎嘎’亂叫。
終於出來林子,關念洲的恐懼稍輕,快步往回走。當經過一處山腳,她林子里有人說話。半夜躲到樹林鬼鬼祟祟,非奸即盜。關念洲貓在樹叢後凝神靜聽。
“他們真的想進老宅?”
這是個尖銳沙啞的女聲。
“是的。”
回答的是個年輕的男聲。
“不能讓他們進去,你該跟我商量再決定。”
沙啞聲帶着憤怒。
“他們應該聽過關於老宅的流言。與其讓他們自己去,不如我們引路。這樣他們只能看到我們想給他們看的。”
“萬一出意外呢?”
“不會有意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該相信我。”
年輕的男聲很自信,每個吐字清晰有力。
“那好,我會配合你的.”
林子安靜了,那兩人看來已經離開。
關念洲緩緩溜出草叢。她的腳步很輕,心情卻很沉重。看到一件詭異的事,聽到一段陰謀般的對話,不歸村的第一個夜晚將之前她對這次考察的預想沖的七零八落。這個小小的村庄並沒有外表那么簡單,關念洲有種不安的預感:這一次的考察必定很危險。再回去的路上,她打定主意明早就勸大家離開不歸村。
下弦月已升到半空,像把冷冷的彎刀。
明天也許是個晴天,但誰能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