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照片中的人
萧鸣易
這女人約莫四十來歲年紀，頭發花白，面容憔悴。她邊說邊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李夢晨看。那是一張布滿折痕的舊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留着平頭，穿着一件白襯衣，正沖着鏡頭咧嘴笑着。李夢晨指着照片問：“就是這孩子不見了嗎？”
女人點點頭說：“是，是的。”李夢晨又問：“孩子不見有多久了？”女人低着頭說：“很久，已經很久了……”李夢晨皺起眉頭說：“很久了，怎么現在才來報案？”
“我，我有事情耽擱了。”女人顯得有點神情質，忽然一把抓住李夢晨的手，央求道，“警察同志，請你一定要幫我找到這孩子，一定要……”李夢晨安撫她說：“兒童失蹤案可不是小事，我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爭取盡快幫您把孩子找回來。對了，你是什么時候發現孩子失蹤的？還有，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聯系電話是多少？有什么消息，我們好及時通知你。”
李夢晨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筆記本，正要給她做報案筆錄，那女人卻忽然站起來說：“我、我沒有住址，我自己會到公安局來等消息的。”女人說完，又急匆匆走了。李夢晨追到門口，只見大街上靜悄悄的，昏暗的路燈下，早已不見那女人的蹤影。李夢晨不由嘟囔了一句：這叫什么事，該不會是報假警吧？李夢晨回到值班室，卻見那張照片還留在桌子上。
李夢晨拿起照片仔細瞧了瞧，忽然覺得照片上的小男孩似乎有點眼熟，但到底在什么地方見過，卻又想不起來。難道這失蹤孩子，是自己認識的人？李夢晨不禁有些為難。這女人神經兮兮的，除了一張照片，什么也沒有留下，按規定肯定不能給她立案。可是萬一人家是真的丟了孩子呢？如果自己不記錄上報，把找孩子的事耽誤了，那責任可就大了。但是，如果這個女人真的是精神有問題，半夜三更報假案呢？自己鄭重其事的記錄上報，不被同事笑死才怪。
李夢晨想了一下，把照片揣進口袋，決定還是先不要把這事上報領導，自己利用業余時間先調查一下，如果這孩子真的失蹤了，就馬上申請局里立案偵查。如果是接了個假警，也不至於讓同事笑話。第二天下班後，李夢晨拿着照片，走訪了附近幾間小學，老師們都說照片上的孩子並不是他們學校的學生。
接下來幾天，李夢晨又擴大查找范圍，把市區所有小學都調查了一遍，仍然沒有人認識這個孩子。與此同時，李夢晨還把那晚前來報警的女人的特征告訴了巡警大隊的同事，請他們出街巡邏時留意一下，如果看見這個女人，立即通知他。可是一個星期過去了，無論是查找孩子，還是尋找那個女人，都沒有半點兒消息。
李夢晨幾乎已經可以肯定自己接了一個假警。李夢晨慶幸自己當初作了正確的決定，如果真的把這個瘋女人的假警情鄭重其事地記錄上報，肯定要被張警官批評。星期日這天，李夢晨難得的沒有加班任務，在家里休息。李夢晨的父母親也在家里。李夢成的父親名叫李延東，是一名公務人員，他母親叫楊惠，在市人民醫院當一名醫生。吃完早餐，楊慧就打開陽台上的洗衣機，開始洗衣服。
楊慧拎起兒子昨晚換下的警服，順手摸了一下，感覺口袋里似乎有東西，掏出來一看，原來是一張舊照片。再仔細一瞧，忽然“呀”地叫了一聲，喊道：“老李，快過來看看！”
李延東正戴着老花鏡坐在客廳看報紙，聽見叫聲走過來，看見妻子手里的照片，先是一愣，趕緊扶扶老花鏡，湊近認真細看，也“咦”了一聲。李夢晨正在屋里玩電腦，聽見父母驚疑地叫聲，好奇地走出來張望，看見父母拿着那張照片在看，不由一怔，問道：“爸媽，你們認識這孩子呀？”
楊慧與丈夫對視一眼，沒有回答，只是神情緊張地盯着他問：“兒子，你老實告訴媽，這張照片是哪里來的？”
李夢晨被母親鄭重其事的表情弄得一頭霧水，就把那個瘋女人拿着這張照片報假警的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楊慧和丈夫聽完，頓時變了臉色，雖然沒有說話，兩人眼里卻都掠過一絲擔憂之色。
李夢晨看出了端倪，忙問：“你們是不是認識照片上這孩子啊？他是誰？是不是真的失蹤了？”
楊慧跟丈夫交換了一記眼色，嘆口氣說：“傻孩子，你沒看出來，這照片根本不是現在拍的嗎？”
李夢晨說：“嗯，確實，我也覺得這應該是一張舊照片。可這孩子到底是誰呀？我剛剛看到照片的時候，也覺得有點眼熟呢，難道真是咱們家的熟人？”
李延東看着他嘆口氣說：“晨兒，這照片上的孩子，就是十年前的你呀。”
李夢晨嚇了一跳，睜大眼睛道：“老爸，你不是開玩笑吧？如果是我，我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這孩子已經十來歲了，按理說照過這樣的照片，應該記得的呀。”
“唉，晨兒，此事說來話長啊。”楊慧端詳着手里的照片，眼圈發紅，聲音哽咽地說，“其實你並不是我們親生的孩子，你是我和你爸收養的。你的親生爸爸姓陸，你的親生母親名叫沈紅。這事啊，還得從十年前說起……”
十年前，上海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凶殺命案。當時的教育局長陸忠一和妻子沈紅被人用匕首刺死在自己家中，他們剛滿十歲的獨子因為藏身衣櫃而躲過一劫。陸忠一本是市一中的一名數學老師，後來跟同校的女教師沈紅結了婚。據說沈紅出身高干家庭，娘家的背景非常硬，也正是因為老丈人的提拔，陸忠一很快就當上了學校的副校長，兩年後調到教育局做辦公室主任，又過了幾年，就成了教育局的一把手。
對於陸忠的死，當時坊間主要有兩種傳說。一是說他當上教育局長之後，在教師崗位調整和一些學校的基建項目上搞暗箱操作，撈了不少好處費，以至被黑道上的人盯上，最終夫妻雙雙喪命。還有一種說法，說是他在官場太得意了，給自己樹了不少政敵，最後被競爭對手買凶殺人。而作為這樁命案中唯一的幸存者，陸忠十歲的兒子陸夢晨卻什么也記不起來了，醫生說他極有可能是在衣櫃縫隙中目睹了父母親被殺的經過，受到強烈刺激，所以患上了失憶症。後經警方查明，制造這起血案的凶手，竟然是一個女人。不久之後，這個名叫張樺的女凶手迫於警方壓力，自動到公安局投案自首，交待了一切。
張樺是陸忠曾經教過的一名學生，因為長得漂亮，深受陸忠喜歡，常常叫她到辦公室談心。哪個少女不懷春？一來二去，兩人間便發生了不倫之戀。張樺為了不給身為教師的戀人造成負面影響，毅然退學，悄悄在校外租了房子跟陸忠同居在一起，甚至還懷上了他的孩子。
可就在她滿懷幸福地憧憬着與戀人未來雙棲雙飛的美好生活時，陸忠卻閃電般跟學校一個貌不出眾的高干子女結婚了。陸忠結婚後，仍然與張樺保持來往。他告訴張樺，自己只是想借助沈紅父親的實力幫自己走上仕途，一旦自己在官場上站穩腳跟，就立即跟沈紅離婚，馬上跟她結婚。
痴情的張樺這一等，就是十余年，眼見陸忠都已經當上了局長，卻仍然沒有兌現承諾的意思，她終於從幻想中清醒，這才明白這個男人由始至終都在欺騙自己。她恨由心生，殺心頓起，在一個風高月黑之夜，潛入陸忠家，趁其不備，用匕首殺死了他和他妻子。最後，張樺因為故意殺人罪但有自首情節而被判了死緩。而那個因為目睹父母被殺深受刺激而失去記憶的孩子，最後被陸忠的好友李延東夫婦收養。
劉延東和妻子結婚多年，一直未能生育，收養這個孩子之後，一直愛護有加，視若己出。這個孩子也漸漸從失憶的陰影中走出來，在這個新家庭過上了新生活。後來，他考上警校，畢業後當了一名警察。
李夢晨聽父母親說到這里，已漸漸明白過來，問道：“那個被你們收養的孤兒，就是我，對吧？”
楊慧看着他激動的表情，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能嘆息一聲，輕輕點點頭。
李夢晨不由心中悲然。他原本就很奇怪，為什么自己小時候的記憶是一片空白，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記憶力不好，想不到卻是因為自己小時候曾經歷過一場如此慘變，致使自己失去記憶。他看着那張照片，問：“這照片，真是我十歲前的樣子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