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八十八與二十四
大花1030
金琮遲疑了一下,然後不緊不慢的停了下來。在手電光束的晃動中,我們十分清楚的看見,前面的樓梯發生了一種扭曲,像是被擰彎了的鐵棍一樣,別出了一個不自然的螺旋形。按照這個角度,人類想要爬上去,非要摔落進下面的黑暗虛空中不可。實際上,這個螺旋,讓樓梯很大一部分,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已經是倒立向下的了。
我拍拍金琮的肩膀,對他說:“讓我下來。”
他俯下身,把我放下。我說了一聲:“謝謝。”就拄着我的自制拐杖靠近了那段詭異的樓梯。我用手電比劃着我們能踩到的地方,順着照下去,默默記住了幾個關鍵性的節點。只要在這幾個節點,我們翻到樓梯的背面去,就能安全通過。我再三確認了狀況,轉身說:“跟着我好嗎?”
金琮沒說話,童大哥倒是問了一句:“小金,你准備怎么辦?”
我用手電指着最近的一個節點,然後挨個把他們點出來:“到這里是一個,這里是一個,還有這里,我們跳下去,到樓梯螺旋的另一面就可以了。”
“在那之前,”金琮一邊說一邊拿出了登山繩:“綁上這個,彼此間隔五米,即使你計算錯誤,我們也不會有人受太大的傷害。”
我不相信自己會算錯,但還是聽話的綁上了繩子,我在先,童老哥殿後。雖然他不是那種矮胖墩,看着就生活腐敗的大老板,但是實際體重確實比我們都大。作為這一串繩子的螞蚱吊在最後的秤砣,當之無愧。綁完了繩子,我就率先踏上了第一節台階。
拐杖落在地上,我就有了一種感覺,覺得地面上似乎不是很平坦的樣子。我把手電沉下去照着,看見樓梯上有一點奇怪的花紋。
刀工一樣的字跡,長短伸縮不定,都是豎行寫的,從腳踩着的這一面到樓梯的側面,連綿不斷。看起來就像是有人把不同朝代、不同風格的古代文字胡亂寫在一起一樣,看上去非常古怪。
“秘符。”
我突然想起了在小白家看過的一本字典。
“周白也,這個是什么?”
他那時候還是和現在很不一樣的人。大概就是高冷的校園小混混。聽了我的問話,一腳踹斷了他對手手里的棍子,踹在了那人的胸口上。然後抱胸看着那個對家的混混頭子躺在地上打滾。屈尊留給我一個四十五度的側顏,瞟了一眼我舉在手里的書,漫不經心的回答說:“啊,我們家那個老頭子給我的字典。”
“干什么的?”
他當時皺起了眉頭:“用來鬼畫符的。”
“鬼畫符是干什么用的?算了,這個部首表我抄一下哦,到時候翻譯可能會有用。”
“隨便你。”
我無比感謝我超人的記性,這就保證了,我能認出此時此刻,出現在我眼前的這些玩意兒,上面分明帶着當時我抄下來的部首的影子。我幾乎一瞬間有了一個猜想,“鬼畫符”、秘符、這就是小白爺爺教他在黃紙上畫道符的文字語言。
此刻,刻在階梯上的秘符是干什么用的?我不能完全認出這是什么字,也就想不通它們能拿來干什么。我只好拄起拐杖,小心翼翼的踏上了一節。
什么反應都沒有。
在我身後的金琮問了一句:“怎么了?”
童老哥也問:“小金,是不是走不動了?”
我擺手道:“沒事,我還以為會發生點什么,結果是虛驚一場。這樓梯上面刻着東西,我還以為——”我轉念一想,算了,既然沒有問題,就不必說了。小白送給我的平安符現在還塞在我衣兜里面,該倒霉還是該倒霉。估計這個秘符是封建糟粕,不過能起點心理作用而已。我就打住了話頭:“沒事,應該是我想太多了。”
我動了動拐杖,換了一個舒服一點的位置,順着樓梯爬了上去。第一個節點是88節樓梯,我默默數着,眼睛卻不斷瞟着樓梯上的文字,直到走到第五十五節,一種違和的感覺才不可抑止的冒了出來。
我已經把這道螺旋樓梯的結構圖記在了腦子里,按照常理,這里已經超過螺旋開始的地方五六級了,可是,走在上面的我卻沒有一點樓梯變陡的感覺,這在理論上是完全不可能的。我立刻站住了,隨後覺得不對,又往前走了幾步,還是不對,這是怎么回事?
我聽見金琮冷冷的聲音:“金時俊,怎么了?”
他不經常登山,如果是童大哥應該有和我一樣的感覺。我就對他說:“這里不對勁,這里的重力不是豎直向下的。”
他沒有明白:“什么意思?”
我沒解釋,這時候行動的效力更大。我加快速度,往上爬,八十七,八十八,八十九,節點過去了,我轉身看着身後的金琮和童老哥,他們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在他們不遠的地方,在樓梯上倒立着。我喘着氣說:“可以過來。”
金琮沒動,在他看來,這顯然難以理解,童老哥在後面推着他,踉蹌着走過了第88節台階。他綳緊的表情也放松下來了。我們三個站在一起,遠遠的看着前面走過的樓梯,心里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我對金琮說:“在這里給他們留一個記號。特別是,提醒小白他們,必須保證腳踩在地上。”
金琮疑惑的看着我:“腳踩在地上?什么意思?”
我用手電晃動着提示他:“我懷疑實際上起作用的是樓梯上刻着的這些秘符,改變了我們所屬的重力系統。現在沒有時間做實驗,我不知道如果周白也背着張靜或者張大材過來,重力會不會認定背在背上的人重力改變。一個一百多斤的逆向重物,這太危險了。”
金琮立刻明白了,雖然臉上還是適應無能的表情,他移動噴槍,在地面上留下了信息。扶住了我的肩膀,在拐杖和他的幫助下,我的速度很快提高了,我們快速通過了螺旋的大部分。
“這個機關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鍛煉我們的勇氣?還是觀察的能力?”童老哥發問道。
我說:“我反而覺得是,某一種提示。”
88節台階,螺旋構成的8,顛倒的時間和空間。8這個數字,可是代表着無盡的循環啊,永恆之數,這是隨意提供給我們的嗎?
我搖搖頭,集中精力感受着螺旋的方向和台階數目。很快我們就走到了螺旋的盡頭。新的樓梯向上延伸着,我們行進的方向被擰了一個個兒,從向下,到向上。我理了理思路說:“我們現在在和剛才一樣的重力平面上。”
金琮看了我一眼:“你這種能力,非常適合探索遺跡啊,你不覺得嗎?”
我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也沒想要我回答,蹲下身,對我說:“來吧,上來。”我從善如流的爬到了金琮背上,童大哥在後面扶着我們,三人繼續前進。
這時的樓梯,和我剛才下來的那一道樓梯就很像了。每走24節,就出現一個小平台,然後自然的轉個方向,和我們都市里面的樓梯是一樣的。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在爬高。我的判斷沒錯,因為很快的,我們就發現了虛空中漂浮的蓮花燈。手電也都順勢關上了。
爬樓梯非常費神。在這種單調的環境里保持警惕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因為看上去沒有什么危險,也太無聊了。但是放松下來就未免太不地道了,金琮一直背着我,除了因為受傷這個理由,在理論上就是要一個人隨時對周圍的環境產生警戒。我就隨時偷眼去看樓梯周圍的蓮花燈。
我們現在呆在的地方,理論上就是當我們站在小平台上看不到的黑暗里。時間又過去了很久,這里的蓮花燈開始還能看見一個個逐漸被點燃,現在已經完全都是亮的了。離我們最近的一個,上面的火焰幾乎伸手就能碰到。我默默地、完全出於打發時間的計算着我肉眼看得見的沿途的蓮花燈,把它們在腦子里做成點圖。這個還是有難度的,頓時讓我精神了不少。結果爬了幾百來級之後,我漸漸覺得,這些燈的排列是有規律的。每16盞燈,就會組成一個循環,16,是巧合嗎?又是8的倍數。
我順着心里面排起來的點圖繼續往下查着,蓮花燈繼續驗證着我的點圖,搞得我產生了一種碼豆子一樣的內心滿足感,以至於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繼續往下數了五六輪,結果,就在第六輪上,我數到了一點有趣的東西。
“金琮先生,這里。”
金琮側頭看我:“怎么了嗎?”
我招呼童大柏也側過來:“我一直在數着上面的蓮花燈,這恐怕是一個非常嚴整的機關結構,為了保證下沖的火焰點燃上面的燈,它們似乎具有一個非常有規律的穩定結構。每隔十六盞,就會重復上一輪的布局,但是,”我指着黑暗中的遠處:“那里少了一盞燈,沒有亮。這是我目前看過的幾百盞燈里面唯一違背了規律的一盞燈。”
金琮點頭:“你是說,這個燈可能有問題。”
我點點頭,但語氣很遲疑:“金先生,我覺得,這個燈可能有問題,但是恐怕不是一個機關。有可能只是機關的失誤。大概就是游戲里的BUG什么的。”
童老哥點頭贊成:“讓探險者找到這種規律,實在太強人所難了,我也覺得不該是一個機關。但我們還是試着把這個點燃吧。只怕它不亮,會影響後面的機關觸發。”
金琮了然的說:“好,我來。”他站在樓梯邊緣,沒有圍欄,腳下就是光禿禿的虛空,伸出手電瞄着那朵蓮花,晃了一下,我站在他身後,看到他沉下手肘,臉上也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那朵蓮花里面好像有東西?”不等我們反應過來,他就舉起繩子發射槍,對着蓮花中間打了一槍。鋼爪在花心一朵石頭花瓣上纏繞了幾下,鋼爪咬合,穩定了下來。他把繩子抽出來,交給我們拉住。我趁機趕忙問:“你說蓮花里面有東西是嗎?你看見了什么?”
金琮一邊帶上手套,一邊遲疑道:“看上去——我不確定,等我過去看看。”他看我們穩住了,順着繩子就盪了過去。我和童老哥就着上面蓮花燈的火光,緊緊盯着他,他到了蓮花花瓣邊緣,翻了一個筋斗爬了上去。隨即陷入了花瓣中間。
我很想爬上幾級台階,以便於看得清楚,可是手里面還抓着繩子呢,這個好奇心只好強行壓制下去。我們口干舌燥的等了一會兒,童老哥忍不住發問:“是不是有點久?”
我就安慰他:“干等着,覺得很久而已。大概五分鍾左右吧。他遇到麻煩繩子那頭肯定會動彈。”童老哥聽了我的話,臉上卻沒怎么放心。我只好不再說,專心的看着蓮花燈。噗嗤一聲,那蓮花燈突然亮了,幾乎同時,這盞燈上面的三盞也跟着亮了。我長吁了一口氣,知道壞了的機關已經被修復了。也幾乎在同時,手上的繩子一緊,金琮背着光盪了過來。
一瞬間,我們手里的繩子幾乎脫手,我立刻知道他身上帶着別的東西,趕緊大喊一聲:“童老哥,穩住!”他咬着牙“哦”了一聲,我們半蹲下,我護着傷腿干脆坐了下去,緊緊的揪住了繩子。繩子上的拉力變小乃至消失不見。我們喘着氣放松手勁,看到金琮站在樓梯上,彎腰喘氣。
我看着他,頗有幾分余怒的說:“你至少應該說一聲,太危險了。”
童老哥注意顯然不在這里,他問:“你帶過來什么東西了?”
金琮彎腰喘氣,指着腳下。他臉上的表情挺奇怪的,就像是什么事情沒想開一樣。我立刻好奇心起,爬了起來,順着他手指看着他腳下。
好像是個人。
我和童大哥幾乎同時“咦”了一聲,站起來走了過去。
我們附近本來因為故障滅掉的這幾盞蓮花燈,這時候已經完全打開了。燈火下照的分明。台階上躺着的是一個少女。橙黃色的宮裝,看上去唐代前後的款式,明暗綉層層分明,引針出線,暗花綉着很多漂亮的花紋,看上去不僅很貴,而且很有藝術氣質。再加上一頭秀發迷迷蒙蒙的灑在肩上,看上去有一種溫柔清純的感覺。
我們三個大男人目瞪口呆的盯着這個疑似穿越人士,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或者怎么做。
那少女於是親自給我們解圍了。
她輕輕的哼了一聲,臉上的頭發披散下來,露出一張美麗的臉,長睫毛蝴蝶翅膀一樣顫抖了幾下,睜開了眼睛。
我直愣愣的看着她。她也一臉驚訝的看着我。那種表情,很像是——
我強行克制住內心翻騰的感情,干巴巴的問:“請問,那個,你認識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