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漩渦
樊杰
接下來我度過的絕對是我進入這個洞穴以來最難熬的時光。
如果現在在我身邊的是我二叔,那么我這些天遇到的那些數不清的問題我就都可以問他了,那些關於他、關於爺爺,關於木偶,關於包瘸子的事兒我一定要纏着他給我講一講。我想他一定還是會像以前一樣躲躲閃閃不告訴我,可是在這個地方,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如果他說他有絕對不能告訴我的理由,那我也不會逼他。我還可以問他怎么寫詩,怎么打架,一定會很有趣吧。我們還可以一起回憶往事,念當年背過的詩,講一起看過的古龍小說里盪氣回腸的情節。我不用擔心任何事,任何困難二叔都會幫我搞定。我會很樂觀的度過這幾天,我相信我們會出去,沒有什么能困得住二叔。
如果我身邊的是趙穎,我也剛好有好多話對她說,雖然我可能還不會表白,不會把我偷偷寫給她的詩念給她聽,但我們一定不會相對無言。我想要聽她的故事,想要更了解她一些,也迫不急的想把關於我的一切都說給她聽。她會對我撒嬌,我會對她假裝不耐煩。我們也一定會拌嘴生氣,那么我一定會主動道歉。我們會像小時候過家家一樣度過這幾天。如果真的出不去了,我們都還是會害怕,可是我們一定都不會抱怨。等到我們都陷入絕望的時候,我會告訴她,在這場全程糟糕的旅途中,能認識她,是唯一且最好的事兒。
如果我身邊的是我的哥們兒,王楠,楊超,徐偉,張曉宇……不管是他們中的哪一個,那也會很不錯。當然,我會很自私的希望他們所有人都和我一樣困在這里。那樣我們甚至都不會想出去了,我想他們一定可以把這里改造成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如果他們和現在的我一樣,資源匱乏、回天乏力的話,那也沒有關系。我們可以做做小時候那些幼稚的小游戲,或者是推推搡搡、打打鬧鬧,我們甚至彼此都不用說什么,實在無聊了才會扭頭罵對方一句臟話。
總之這樣時光一定不會顯得冗長,反而我可能還會希望再長一點。
可現在在我身邊的偏偏是六爺和虎子,是剛剛殘忍的殺死了我朋友爸爸的兩個人。
我越來越發現相由心生這句話的不准確。單看六爺的長相絕對只是一個慈祥善良的鄰居大爺,當初剛見到他的時候我也確實以為他是這樣的人。可是現在我才發現這個人似乎有着我從未見過的狡猾和凶狠,而且城府深不見底。那些野生的永遠一臉凶相的獅子老虎其實並不可怕,因為我們會很自覺地躲得他們遠遠的。真正可怕的是動物園里那些憨態可掬的獅子老虎,我們會忘記他們的尖牙和利爪,甚至會撫摸着它們的皮毛去和它們合影,當它們真的想去傷害我們的時候我們才會一邊捂着流血的傷口一邊質問自己面對着獅子老虎這樣的猛獸當初怎么會毫不設防。
虎子就是六爺永遠帶在身邊的尖牙和利爪,他把宇宙間除了六爺以外的一切生命都看做是六爺的陪襯,只要有誰哪怕只是威脅到了六爺的安全,那么這個人就得去死。可是他知道自己失蹤的時候六爺甚至都不如某些丟了狗的人難過、只是顯得很沒面子嗎?這種人活着真是可悲。我看他面色平靜,像是完全不記得自己剛剛殺了一個人。他是之前還為了六爺殺過別的人,所以已經習慣了嗎?
我為了能出去,能找着二叔和趙穎不得不和他們坐在一起,我對自己的這種苟且很羞愧。可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沒有他們我連食物都不夠。我只能心里對自己說我只是在利用他們,但我絕不會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我真的不會成為他們那樣的人嗎?
說實話,我不知道,也不敢保證。
現在的你是你小時候一直想要成為的那種人嗎?我不是,甚至我記得在我小的時候還曾經咬牙切齒的說過不管怎樣我都不能成為像我自己現在的這種人。既然那些小時候對自己默默的說過的誓言可以被這個社會的規則潛移默化的改變,那么我今天發的這個誓會不會也在這個洞穴的規則下隨風飄散呢?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要趕緊離開這里。
然而這個地牢一樣的地方卻不這樣想,它大概寂寞了太久了,想讓我們多陪它一會兒。不然我們的運氣不可能差到第三天了還是沒有在石壁中找到對的地方。我們的心態都開始有些煩躁了。但是沒辦法,還是得繼續試。六爺再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至於虎子,你會指望他想辦法嗎?
虎子包里的食物遠沒我想象的那么多。尤其是在這種不知什么時候能出去的情況下,我們只能是保持一天一餐。雖然我們每天的主要活動就是靠着牆壁坐着,幾乎沒有什么消耗,但對我來說一天只吃不管飽的一頓飯,實在是受不了。到了晚上我總是睡不着,胃里邊的酸水不停地返上來,我只能不停地大口大口的咽口水,那種感覺沒有經歷過的人真的感受不到。
更難受的是不知道他們都怎么樣了。二叔他還好嗎?趙穎現在在哪里?包瘸子呢,他急急忙忙的趕路,這會兒到了他要去的地方了嗎?
不知道這是我們進來的第多少天了,我已近懶得看表和計算日子了。那個當初我們開始試的地方看起來已經近在眼前。我心里一邊高興可能馬上就要離開這里了,一邊暗暗咒罵運氣不好,媽蛋,要是當初我們從反方向開始的話,現在不是早就在另一個地方了嗎?
就在我內心悲喜交加的時候,整個地牢開始震動起來,發出恐怖的轟隆轟隆的聲音。他媽的眼看着我們熬了這么多天,總算要熬出來了,現在這里要塌了嗎?
那我們就真的是被玩兒死的。
我看六爺,也是很恐慌的表情,在這個神秘的巨大的洞穴面前,蒼老如他,也只是個小孩子。
“六爺,你覺得會怎么樣?”震動越來越劇烈了,已經開始有碎石從上面掉了下來。
“我想大概……”六爺的話還沒說完,震動一下子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嘎吱嘎吱”的響聲。
我們都屏住呼吸,面面相覷。
我們周圍的石壁上突然出現了大概十幾道巨大的石門,隨着石門緩緩打開,洶涌的水流也跟着涌了進來。
我們都把這里的機關想得太簡單了,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水流涌進來的速度太快了,還來不及反應,應經沒到了我的膝蓋,我試探着問六爺我們帶的裝備里有沒有救生圈之類的東西,六爺搖搖頭。是啊,誰會想到在大青山的一個洞穴里會遇到洪水呢?
開始我以為我會被渴死,被摔死,被捅死,沒想到我居然是被淹死的。別說我不會游泳了,就是我是職業的游泳運動員,哪里才是岸呢?
水越漲越高,我們三個人像傻子一樣站着一動不動,任由水漸漸漫過我們的腿,漫過我們的腰,漫過我們全身也是早晚的事了。除了期盼石門關上,水流停止,我們沒有一點別的辦法。
我看看六爺,臉上似乎有一點懊惱,看起來卻也算平靜,虎子也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他們進這里來就真的只是為了那個人偶嗎,這個該死的人偶到底有什么作用,這些人為了得到它就算是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呢,我是為了找二叔才跟着他們進來的,雖然現在不但沒找着二叔,把自己也搭了進去,可是我也沒什么好說的。我不後悔,只是很遺憾罷了。
已忍伶俜十年事心持半偈不緣空,再見了,這個美麗世界。
就在我把遺言都想完了的時候,又出變故了。在這個地牢的正中間突然出現了一個大概十來平米的缺口,流進來的無處可走的水流找到了這個突然出現的出口,都真先恐後的涌了過去,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水位不再上升了,那種窒息感也輕了不少。已經閉上眼的六爺和虎子真開眼,面露喜色。
我們得救了嗎?真是被設計這里的人玩兒弄於股溝之間啊。媽的剛剛以為要死了,我把包都扔了。現在趕緊深吸一口氣俯下身子摸被我扔了的包。幸虧包挺沉,並沒有被沖的太遠,摸到以後我重新背到身上,再看那兩個人已經往漩渦的地方跑了。我趕緊跟了過去,別他媽跑慢了這個缺口再給合上,那真是得氣死。
跑到跟前,六爺和虎子想都沒想就跳了下去。我猶豫了一下,也跟着跳了下去。
我們幾個人被迅速的卷入了漩渦之中,跟着漩渦不停地轉來轉去。當我處在漩渦中間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這個想法也讓我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媽的,這漩渦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