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青衣
樊杰
我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對他的話完全沒有理睬。我看向虎子,想看看他什么反應。
先前聽完了我的話,虎子就很沖動的把槍口對准了包瘸子,復仇心切的他似乎馬上就要向着包瘸子開槍了。這會兒聽到那人的話他也忍不住狐疑的把手電對着說話的方向照了過去。我們剩下的所有人也順着手電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在手電的燈光下,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僵直的站在那里,像是一個瘋子。
說實話,看到這個人的樣子,我的心一下子涼了一半,就是這么一個人說他知道真相,這人靠譜嗎?媽的,而且怎么又出來這么一個人,進這個墓里這么長時間,一個棺材一個僵屍沒見着,倒是見了不少的奇奇怪怪的活人。難道說這里就是傳說中的“活死人墓”,不是用來埋葬死人而是用來給活人修煉的?那么這個人又會是誰?他媽的難道他就是王重陽嗎?
“喂,你是誰?你說你知道真相?是真的嗎?”虎子沖着那邊喊。
“他就是我走丟以後遇到的那個一直幫助我的人,他怎么來了。”沒等那邊回答,趙穎就搶先說道。看得出又見到這個人她很高心,和這個人分開以後趙穎就一直很擔心他,和我念念叨叨了好幾次。
“喂,你還好嗎?”趙穎沖着那邊喊。
對面卻像是沒聽到一樣,沒有什么回應。
“穎子,你是不是看錯了,這會是你說的那個人嗎?”
“又見到你真好,上次沒來得及和你說,這回我一定要先說,謝謝你。”趙穎沒理會朱國威的嘟囔繼續說道。
那邊還是沒回答,不過這回輕輕的點了點頭。
看見他我也挺高興的,不僅僅是因為這個人好像有吃不完的牛肉罐頭,更是因為他說的那句話,他知道真相。
當然我還是希望有人能站出來說出真相,雖然這會表明我剛剛對着虎子那段看似真心實意的表白不過是無恥的誣陷。可是如果這個人站出來說六爺不是我打死的,起碼我不會被這個傻子給一槍轟死了。是這么個理,如果我非得死,我一定要拉上包瘸子,畢竟是他把我給卷進來的,也是他把二叔騙到了這里。但是如果我有能活下去的機會,我絕不會為了包瘸子一起死而放棄。我還沒恨他恨到鐵了心想和他同歸於盡的地步。
我得讓他趕緊把真相說出來,不然讓這么一桿槍指着,實在沒有什么安全感。
“你說你知道真相,那你倒是趕緊給我們……”我的話還沒說完,突然“砰”的一聲,震得我的耳朵都快聾掉了,我們都傻了。扭頭一看虎子陰着一張臉,手上的槍口冒出一絲白煙。
我們吃驚的是,沒想到虎子這么突然的就開了槍,更沒想到的是他的槍口對准的不是包瘸子,而是那個號稱知道真相,正打算向我們走過來的人。
隨着槍響,這個人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緩緩的倒了下去。
“你干什么,你這個人真是……”趙穎急瘋了,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可是沒成功。想要罵虎子一句臟話,最後也沒有說出口。
我也氣得厲害。這個虎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剛剛還口口聲聲的要我們招供,現在有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出來,可是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他怎么就開槍了呢。是這個人他早就認識,早有恩怨,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真相,他只是殺人成癮?或者說是他不希望這個人把真相說出來,是因為真相其實對他不利?
就在這群人都憤怒的不行,場面馬上要失控的時候,更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伴隨着“咯咯咯咯”的聲音那個被打中的慢慢躺下去的人居然又慢慢的站了起來,像是那個經典的霹靂舞動作一般。
在虎子手電的光照下,這個人居然又像剛出現那會兒一樣,披頭散發的呆呆的立在那里。身上一點被槍打中過得痕跡都沒有。
這回輪到虎子傻了,剛剛那張陰沉着的臉也變得鐵青。
我們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駭的說不出話來,就連一向穩如泰山的包瘸子這會兒也有點受驚嚇的感覺。
那人站了一會兒,像是故意嘲笑虎子沒打中一樣,又緩緩向前走了幾步。這幾步走的真是好看,步步蓮花,婷婷裊裊,明明一副男人的骨架,愣是走出了窈窕少女般的嫵媚。可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再加上他剛剛的那一番復活,給這種嫵媚又多了幾分說不出的詭異。
這原來是個“鬼”嗎?我終於是見着鬼了,可這他媽的到底是個女鬼還是個男鬼?怎么男人的身體又是女人的步伐?
就在我們都目瞪口呆的時候,那邊的那位像是擔心我們收的驚嚇還不夠,決心趁熱打鐵,一只手橫着,捂着胸口和肚子中間的一塊兒,一只手耷拉在身子一邊,竟然慢條斯理的,吱吱呀呀的唱了起來。
這個“鬼”居然是唱青衣的,這回真是開了眼了。
我對唱戲其實是懂一點,這都和童年時期的經歷有關。小時候在村子里的生活雖然現在回憶起來是很甜蜜,但是拋開那些懷舊情緒的干擾,就會想起大部分的時間其實還是有點單調。畢竟不能每天都和二叔一起找茬兒打架尋開心,所以我們就特別期待那些不定期來一趟的流動電影放映車和戲班子。戲班子來了搭好台子,往往要唱好多天,有時候看得高興了,村里的人還會加錢要求多唱幾場。我和二叔雖然不是奔着聽戲去的,但老在那里待着,加上聽底下老頭們的講解,也慢慢的記住了不少戲的名字,懂了不少關於唱戲的規矩和知識。所以這他才唱了幾句,我就聽出來他唱的是《白蛇傳》的最後一折——《祭塔》里白娘子的最後幾段詞兒:
未開言不由人珠淚雙流,
叫一聲仕林兒細聽從頭:
黑風仙他本是為娘道友,
勸為娘勤修煉自有出頭。
峨眉山同修道千年已久,
悔不該貪紅塵始下山頭。
在西湖遇兒父初瞻山斗,
借雨傘結絲羅我把他贅。
都只為端午日同飲葯酒,
是為娘顯法身惹下憂愁。
在床前將兒父靈魂嚇走,
為娘的盜靈芝用盡心謀。
兒的父上金山燒香行走,
又誰知那禿驢洩漏計謀。
那法海他那里早已算就,
現神通用法術欲把娘收。
實指望遇兒父天長地久,
實指望遇兒父到老白頭。
又誰知兒的父讒言聽就,
聽信了那法海一片奸謀。
為娘的我也曾水內職斗,
為娘的悔不該水漫山頭。
到後來與兒父斷橋又會,
為娘的與兒父再轉杭州。
為娘的產我兒只得滿月,
狠心父將為娘就塔內押收!
但願得兒夫妻天長地久,天長地久,
我的兒嚇……
但願得兒夫妻到老百頭。
切莫學兒的父心如禽獸,
切莫學兒的父無義無情!
母子們才相逢就要分手,
揭諦神呼喚我哪得容留。
他唱完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從他唱的故事里緩過勁兒來。忍不住帶頭鼓起了掌,我鼓得手都疼了,卻沒有人跟着鼓,愣了一下才想到他們的手都還被綁着。
我不是行家,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想評價一句,唱的真是好,要是可以的話,我強烈要求返場表演。《祭塔》講的是當年白素貞被法海壓入雷峰塔下,多年以後,她和許仙的兒子許仕林終於長大成人。許仕林通過自己的努力得中狀元,衣錦還鄉,從別人口中知道了自己母親的事情,於是一個人來到雷峰塔前哭祭,白素貞聽到兒子的哭喊,忍不住出來相見。母子二人哭訴往事,但最終不得不忍痛分別的事兒。就這么一段兒唱詞,里面的恨、怒、喜、悲、傷、哀、枯、榮都讓這個人給唱出來了,戲文里體現的那種悲劇性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在這個狹小的走廊里迂回盤旋。別說是我,就算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也一定會動惻隱之心。我都有些忍不住想沖對面兒喊:“媽的,到底是誰欺負你了,老子代你去揍他。”
但這些人明顯都聽呆了,誰能想到會在墓里聽到有人唱戲呢,誰能想到唱戲的這個人剛剛還被打了一槍躺了下去呢,誰又能想到這人重新站起來以後唱得還這么好呢。我看到包瘸子和朱國威像是很吃驚的樣子,滿臉都是不相信。我又看看趙穎,她更是紅了眼睛,甚至都開始小聲的啜泣起來。
“是你嗎?”包瘸子突然聲音顫抖着問了這么一句。
怎么,這個人包瘸子認識?他以前是個名角,包瘸子聽過他的戲?
那人像是不想回答,遲疑了好半天,才嘆了口氣:“看到故人無惹,我就放心了。”
還真是認識啊,可是更讓我沒想到的是,聽到這句話,剛才還只是紅着眼睛的趙穎“哇”的一聲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