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是非黑白
孤影
再說這邊隋海華夫婦二人用了風水秘術找尋那位女子,卻毫無突破,茫茫人海中尋得連姓名都不知道的一人是何其困難的事情。
這日清晨,學院旁的一家旅館中,隋海華坐在窗前,滿面愁容,妻子馮靜則翻看師傅留下的風水秘籍,想着能從中找到些蛛絲馬跡。
忽地,有人敲門,“誰啊?”隋海華問道,除了鄢碧王和孟老之外,就再沒其他人知道他們來此了。門外無人回答,但依然不急不緩地敲着門。隋海華站起身,示意妻子將書收起。打開門,外面站着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孩。
男童仰起頭,一雙寶石般純淨的眼睛怯怯地看着隋海華,稚聲稚氣地說道:“師傅讓我轉告你們,今夜天雷降世,異界門開,你二人進入其中,自能茅塞……額,茅塞……”他像是忘記了原話,低下頭扳着手指思索。
“茅塞頓開”隋海華下意識地接上。
“嗯嗯,是的!”男童又抬起頭瞪着他,撅着嘴唇,仿佛在氣他打斷了自己的思考。然後一溜煙跑掉了。
隋海華一頭霧水,追到樓梯口也沒見到那個男孩。回來和妻子面面相覷。
“他師傅會不會就是那個女人?”
“也許吧,要不要告訴鄢碧王?”馮靜問道。
隋海華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冷清的晨曦,沉默片刻,道:“告訴他吧,我們只懂得風水秘術,卻無半點自衛能力,至少他對我們還不算懷有不軌。”
“嗯,”馮靜應道,“先睡會吧,這幾天都忙得沒精神了,下午再准備准備。”
……
八點多,空曠的校園才陸陸續續地恢復了生機,教學樓、宿舍樓、實驗樓開始有人進進出出。
4002寢室,眾人洗漱完畢,趙軒也難得一次准點起床,沒有曠課。程鵬躺在床上覺得渾身無力,頭疼腦熱,讓楊恆幫忙請假,准備再睡一會就去醫務室。
其他人都走完後莫約半個鍾頭,寢室門被猛地推開,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闖了進來,手里還拿着一面紅色的鏡子。
程鵬坐起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見到那面鏡子,心頭一緊,問道:“你找誰?”
男人怒氣沖沖地盯着他,喝道:“你竟然把它扔了!你可知罪?”
“我……”程鵬嚇了一跳,剛要說些什么,男人把鏡子往床上一扔,快步走到牆邊,一拳搗碎牆上原本掛着的鏡子,發瘋似的咆哮:“這種垃圾也配指染聖土?愚蠢!”然後回頭惡狠狠地瞪了程鵬一眼,隨即踹開陽台的門,從窗口躍了下去。
“啊!!”程鵬嚇得大叫一聲,跳下床跑到窗前向下看,趕着上課的學生、悠然掃地的保潔員、忙碌的超市搬貨工,一切都如此正常,那個男人猶如蒸發了一般,毫無蹤跡。
程鵬覺得腿都嚇軟了,心有余悸地挪到床邊,愣愣地看着被子上鏡子,想拿起來卻又不敢,最終,他像是醒悟過來,快速穿好衣服鞋子,逃也似的跑出宿舍,向着樓梯奔去。
此時的宿舍樓異常寂靜,往日還能見到打掃樓道的清潔阿姨和沒課或翹課的學生走動,而今天卻空無一人,外面的嘈雜聲也變得極其微弱。
四樓到一樓,有六段樓梯,五次拐彎,住了兩個多月,程鵬閉着眼睛都能走完。到了一樓,他頭也不回地向着左邊的八號樓出口跑。可剛跑了兩步,他又一次愣住了,前面是樓道盡頭的陽台,轉頭,身後亦是如此。抬頭看了看兩邊宿舍門牌,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門牌上面只有四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數字————4002!!
屋內依舊是熟悉的場景,唯一不同的就是本該躺在自己床上的鏡子卻掛在了牆上,鏡面對着宿舍門口。
“哥哥,我找到你了哦,嘻嘻。”突然,身後傳來一道女孩稚嫩的笑聲,有一絲耳熟。程鵬小心翼翼地轉過頭,最後一根緊綳着的神經徹底斷裂————是阿玲!!
本該屍骨無存的阿玲又出現在了這里,她頭骨塌陷,鮮血混着腦漿順着臉往下流淌,最後嘀嗒嘀嗒地順着裙角滴在地面上,手里還捧着自己的一片頭蓋骨,表情好似委屈,又好似頑俏。
“哥哥,這次終於追到你了,幫我把骨頭接上好不好?”阿玲滿懷期冀地問道,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流到唇邊的腦漿,一邊問,一邊走向他。
程鵬顫顫巍巍地喘着粗氣,不斷地向後退,終於,退到了陽台邊,看着不斷逼近的阿玲,又轉頭看了看樓下,終於聲嘶力竭的吼道:“老子再也不想活着了,去你媽的!!”然後跳了下去。
在空中,他就發現下面不是堅硬的水泥地,恍惚是一個巨大的鍋爐,准確的說是個四方大鼎,里面霧氣騰騰,還沒來得及細看,就掉了進去……
四樓樓道,阿玲不見了,地上的血水也沒了,兩個保潔阿姨一邊拖着地一邊閑談,幾個學生會的成員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地挨個檢查宿舍衛生。
宿舍樓門口,宿管大爺坐在椅子上悠然地拉着二胡,又停下,把二胡擱在腿上,搓着手呼了口氣,嘆道:“今年冬天來得太早了啊。”
……
教學樓一間教室內,坐着兩個班級的學生,老師站在投影儀前帶着擴音器滔滔不絕地講課。一般來說想學習的學生都會坐在前排聚精會神地聽課,而不想學的都會坐在靠後座位。假如去晚了發現後排沒座了,寧願曠課受處分也不去坐在前面的大有人在。
此時的教室便是如此,前面只有兩排坐着帶了書和筆的學生,中間零零散散的有十來個昏昏欲睡的學生,而後面就熱鬧多了,幾乎後五排都坐滿了,不是玩手機就是聊天。
“誒,他怎么走了,膽子真大。”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看着他哥們大搖大擺走出去的背影滿臉崇拜和憧憬,他也想走,可惜沒那個膽量。
“廢話,誰特么想聽啊,投影儀上APP是09年的教材,都特么5年了,還不換換,連講課內容都是一字不差,真特么當我們傻子啊。”鄰座一高個子嘲諷道。
前排一妞微信聊完天瀟灑的回頭罵道:“這高數老師真不靠譜,我就是看不慣他這樣敷衍學生才懶得學高數。”
“額,大姐,這……好像是英語課。”旁邊的閨蜜一邊塗眼影一邊提醒她。
“哦,差不多啦都一樣其實……”
趙軒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里聽得雲里霧里,索性戴上耳機在紙上無聊得畫了個圖案,又拿下耳機不只在想些什么。
突然,投影儀莫名地閃了一下,上面的教材換成了一個視頻。
教室里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好奇地看着。老師也摘下擴音器,喝了口水,饒有興趣地坐下來一同觀看。
一個不知什么地方的江邊上人來人往,很是繁華,忽地,所有人和動物都停止了動作,僵在原地,猶如時空被凍結了一般。天上的太陽則變成了昏黃色,整個世界都仿佛被套上了一層死氣沉沉的塑料袋,壓抑而絕望。
詭異的畫面停了一兩分鍾,然後江水劇烈翻滾,隱約可見波濤中央有一條蛟龍痛苦地掙扎。在這過程中,江水猶如一塊塊階梯一般有棱有角,一層一層自行搭建而上,遙遙至半空,又緩緩拼湊成一座透明的亭子。
天際徐徐降下一個身着黑色錦袍的男子,落在亭內。這才看能清他的容貌,英俊瀟灑,但神色又帶着冷厲。他負手而立,冷漠地看着洶涌的江面,沉聲喝到:“夠了!”江水這才平靜下來,隨後江中浮起一條銀龍,磅礴千丈,雙目如籠。但身軀上卻有斑斑傷痕,鮮血淋漓,更顯得暴戾狂傲。
銀龍在天地間肆意翻騰,張牙舞爪,甚是威風。而後緩緩變幻成一個老人,身穿素袍,白發蒼蒼,反倒顯得儒雅溫賢,很難相信他就是剛剛的凜凜蒼龍。
老人無風而起,直到男子面前,面頰微微抖動,嘴角顫抖,紅着眼睛巍巍顫顫地細細打量着男子,終於跪拜在地,抱拳垂首:“白溫參見少主。”
男子連忙扶起老人,笑道:“白老無需如此,今日才來,讓白老受苦了。”
老人搖搖頭,嘆道:“可惜沒能回去見家主最後一面,老朽今世之憾吶。”
“唉,”男子也重重嘆了一口氣,望着江面,輕聲道:“現在我來了,白老你盡可安心。”隨後一步飄到江面,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憑空拔出一把長劍,直指江心,喝到:“韓家韓城前來討教,請前輩賞臉!”
江面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韓家小子,你我兩家本是妖道中人,難道非得在此下界斗個你死我活?”
韓城哼了一聲,冷聲說:“家父之仇必須要報!”
“唉,”江內老者重重嘆了口氣,道“我徐家世代鎮守神碑,只因為當年那位有恩於老祖宗,這么多年了,我們也知道是非黑白。唉,都說祖訓難違,今日,我便違他一次又何妨!我知曉今日你會來此,故才讓兒郎與白溫交手,就是想讓你知曉我們的誠意。”
韓城皺眉,沉聲道:“我知道你們的難處,但我只想讓你們行個方便而已。”
“行個方便?呵,說得輕巧,有了一次,下次還會難嗎?那位若是知道了,你清楚我徐家的下場。”
“那前輩是什么意思?”韓城不解。
半晌,江內才再次出聲:“我只問你,韓家可否保得住徐門子孫?”
韓城無言,回頭看向白老,見白老沉重點頭,才道:“保得!可你……”
“唉,徐家做狗坐膩歪了,也看透了,反了也罷!”蒼老的聲音異常孔武有力。
頓時江面傳來許多欣喜之聲,“好啊,終於能堂堂正正做人了哈哈……”
“老祖宗威武!”
“干他娘的,神道有什么可怕的,……”
但也有一些理智的聲音:“徐家子孫?那老祖宗和長老們……”
韓城拱手抱拳:“多謝前輩!”身後白溫亦是遙遙行禮。
江面升起六人,為首一位住着拐杖甚是佝僂蒼老,鬢白如雪,眯着眼睛看着韓城。身後五位也都古稀之年,俱是剛毅威嚴。
韓城抱拳剛要說話,為首老人就擺擺手,說道:“徐家今日投靠韓家,與之抗神。老夫與五位長老為以往行徑賠罪,以命作投誠狀!徐家兒郎不得究於韓家,違者驅逐!”說罷,不等韓城白溫及水下族人有所反應,便自碎神魂,仰面倒下。身後五位長老共同抱拳,道:“希望韓家善待徐門!”便一同自絕當場。
韓城急忙身影一閃接住老者屍首,久久不語。亭內白溫一時間也呆住了。
江內忽地出現一群人,圍着五位長老痛哭不止。
半晌,韓城,騰空而起,面對徐家眾人深深一拜,道:“今後韓徐兩家結盟,不分主仆,共進退!韓家族人跟我走。”說罷背起老者屍首遙遙而去。白溫下來勸慰善後,幫眾人收拾妥當,近千名韓族男女老少和五具屍體亦是遠去。
又過了半晌,平靜的江面升起一塊兩丈多高的石碑,荒涼亘古,上面刻着“神”字,石碑懸在半空中緩緩轉了片刻,又徐徐沉入江中。
忽地,江邊所有人又開始了動作,有說有笑,有哭有鬧,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一切都能接合,太陽也恢復了如初的光澤。
江面,無人、無亭、無碑、無梯。
……
投影又瞬間變成了原來的教材,安靜的教室突然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老師猶是還覺得不過癮,帶上擴音器笑道:“又是誰帶了多功能遙控器的?干脆放完好不。”
“哈哈哈,”學生們笑得前仰後合。
趙軒面無表情地盯着已回到原樣的投影,兀地勾起一抹冷笑:“呵,神道。”
這世間,從來都是黑白無常,又如何是非曲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