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求救
寂月皎皎
恍惚感到,或者,真是我錯了。
我是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弄到這裡來受盡了折磨踐辱嗎?
「親親我,好嗎?」柳沁喘著氣,望住我,「我知道我很髒,但這是你害我的,我的污穢,你也應當一起承受!」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將我的頭用力勾下,已吻上我的唇。
我哽咽一聲,抱緊他,主動伸入他的唇齒間,和他當日吻我一樣,細細地親吻他口中每一個角落,吮吸掉他每一處可能有的骯髒,小心地避開無數的傷痕撫摸著他的每一寸肌膚。
他的身子抖得厲害,不知是因為重傷還是親吻,但面龐依舊光潔,光潔之中,是大片的潮濕,我再不知道,他臉龐上的,到底是我的淚水,還是他的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體慢慢虛軟下去,我知道他支撐不住了,才放開了他,讓他倚在我懷中,拭了臉上的淚水,定了定神,道:「柳沁,我會去查這件事。如果查清了的確是我冤枉了你,我一定把你救出去,然後自殺以謝!」
柳沁微微笑了,淌著冷汗道:「我要你自殺以謝幹什麼?我只要你從此後乖乖做我的人,像妻子對丈夫一樣忠貞著,別再去找別的女人或男人,就夠了。」
我低了頭,道:「好,如果是我錯了,我……我像妻子服侍丈夫一樣,服侍你一生。」
「是心甘情願,服侍我一生,從此不能再說,是我迫你同寢?」
「心……心甘情願。可首先,我要確定真凶到底是不是你,或者是葉慕天?」我說得有些艱難,但到底堅持著我的前提。
「你可以去查,只不過,如果查出真的是你錯了,哪怕眼看我給殺死,也不許救我,知道嗎?」柳沁的眸中,流轉著溫熱的柔情,細碎的擔憂。
「為什麼?」
柳沁柔聲嘆道:「影兒,你也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鐵血幫絕不會放過我。你這個名義上的副幫主,如果堅持想救我,只會白白搭上自己一條性命;如果韜光養晦,只怕葉慕天看在女兒以及你一身武功才識大可利用的份上,一時還不會動你。只是,你早晚會是葉慕天的眼中釘,自己千萬要小心了!」
我慢慢將柳沁放倒在地,清冷道:「柳沁,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只是如果這事真是我弄錯了,我一定救你出去!」
我說著,邁步便要走。
「影,影……」柳沁勉強向前爬了兩步,緊緊攥住我的衣角,道:「你跪下,發誓不許救我!不然我不許你走!」
他雖然一身創傷,連坐都坐不住,居然還用在雪柳宮時教我武功一樣的口吻在和我說話。以前每次他這樣和我說話時,我都會很恭敬地聽著,很聽話地遵循。因為那一刻,我會把他當成我的師父。
但這一次,我不想遵守,只蹲下身去,明朗輕笑道:「沁,你剛不是要我以後把你當丈夫一樣看待嗎?不救你出去,你怎能擁有我這樣比女子更美麗的男妻?」
我向來很少笑,而柳沁向來抵擋不住我的笑。
他果然一失神,鬆開了手。
我立起正要走時,已聽得他嘆息道:「影,我已知道了你也喜歡著我,只是想再試試你肯不肯無視世人眼光,和我廝守終身而已。」
我身體一僵,本能地責問:「誰喜歡你了?只是我一定要把欠你的還上而已!你要我以哪種方式還,那我便以哪種方式還!」
「如果,我要你以代我活下去的方式還呢?」柳沁咳著,又吐了幾口鮮血,卻依舊艱難地說著:「這些日子,我一直盼著你能來,我想再看看你的態度。如果你鐵了心想幫鐵血幫殺我倒也罷了,葉慕天一時不會動你;我就擔心你這樣猶猶豫豫遲疑不定。葉慕天會疑你,以鐵血幫的勢力,你會連一點自保之力都沒有;而動手救我,更是……更是自尋死路。即便……即便你是害慘了我,我也只盼著你活下去,傻影兒,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有些木然地說道:「你應該只是把我當成我哥哥那樣喜歡著,何必這麼著為我考慮?如果你死了,應該盼著我下去陪你才對。」
「影兒……影……」柳沁苦澀地呻吟著,「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明白,阿情是我的過去,而你是我的現在呵。即便是阿情,動了雪柳宮我都能重傷他,可你即便將我害死,我也不會怪你,只會怨自己不曾好好教你。難道你以為我把你當作了阿情的替身了嗎?」
他沒有嗎?
他沒有嗎?
還是我又錯了?
我錯了多少?
忽然覺得這世界並不像我所想像的那般黑暗,只是越來越迷惘,越來越荒唐,叫我怎麼也看不懂,看不透……
我慢慢往前走著,而柳沁猶在我身後艱難地往前爬著,叫道:「影兒,你要發誓,你不能拿自己冒險,你發誓,不要來救我……」
他似乎已完全篤定,我查出的結果,必然是我錯的,而我也必然會來救他。
而我,似乎也已開始認為,我錯了……
石牢大門忽然開了,抬起頭,居然是葉慕天帶了岳弄川、三行者等來了。
他的眼神依舊溫和而和藹,微笑地望著我,「影兒,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直接就到這種地方來了?」
我抱起拳,清晰地回答:「回稟岳父,影兒昨晚在客棧之中突遇刺客,交手之下發現是雪柳宮的一位使者和兩位護法,料想雪柳宮目前應該有大批高手到了昌陵想救柳沁。我心裡不放心,特地來看一下,順便……問問他殺了自己的戀人,這些年有沒有做噩夢。」
葉慕天拈鬚點頭,指了那些守衛道:「這些,是怎麼回事啊?」
我的臉一沉,聲音也冷了起來:「岳父,這種刑罰,影兒也受過。這不該是一個名門正派所為,所以影兒出手,清理門戶!」
我將臉揚向他身後的岳弄川,問道:「岳堂主,你說,這種人該不該死?」
岳弄川臉色一變,懶懶道:「蘇副幫主說他們該死,他們自然就該死。只不知蘇副幫主這些日子在外逍遙快活得舒服嗎?把大小姐一人拋在家獨守深閨這麼多日!」
我低了頭,泛出一縷愧色,沉吟半晌,才向葉慕天跪地謝罪道:「幫主,屬下領罰!屬下晚歸,的確有失職守。柳沁雖與我有著血海深仇,可和我相處過一年多,親手抓來,屬下……心中鬱鬱,因而一連數日在外借酒消愁,是屬下錯了。」
葉慕天忙著挽起我,慈藹笑道:「這是你這孩子重情重義,也沒什麼錯的。只是柳沁為人刁滑,也是出了名的。你只小心,別再上了他的當就行了!」
「是!」我應著,聲音轉柔:「我回屋去看纖痕了,許久不曾見她,心裡好生牽掛著。」
葉慕天頓時笑得開懷,道:「快去吧!」
緩緩踱了出去,只用眼睛餘光再瞥一眼柳沁。
他保持著向下趴著的姿勢,一動都不動彈,恍如又昏迷過去;而三行者正捧了一只小小的鐵匣,慢慢走向他,目光冷冽中透著狠毒,不知盒中會是何等可怕的刑具或毒物。
遏制住自己的所有擔憂和焦慮,我平視前方,不慌不忙地步出石牢,連手指都不曾顫抖一下,鎮靜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可怕。
☆☆☆ ☆☆☆ ☆☆☆
回到臥房之中,葉纖痕正坐在妝臺前對鏡理妝,粉靨含笑,頰生媚意。
我走過去,輕輕擁住她,微笑道:「才起床嗎?」
葉纖痕吃了一驚,立刻站起來道:「是啊!你怎麼才回來,不知道我天天想著你嗎?」
我收緊了雙臂,柔聲道:「我也想著妳了。」
展臂將她抱起,揮手關了門,已將手伸入她夏日單薄的裙底。
一片黏濕,帶了雲雨後未及清洗的狼藉。
「影,小心孩子,還是……不要了吧?」葉纖痕滿面的紅暈,溫柔地拒絕著。
我親吻著她,道:「纖痕,我忍了很久啦!大夫不是說了?五六個月後胎盤已穩,三五天行房一次沒關係。我從後面來,一定溫柔些,好嗎?」
葉纖痕不敢推拒,眨巴著的眼睛中有一抹潛隱著的慌亂。
我極盡溫柔地與她纏綿片刻,她已有些不支之相。
而我一與她糾纏,便已心中雪亮,亦是透心的涼。
也難為她,六個月的大肚子,一夜行房數回,想必也乏得厲害了。
一時事畢,我只作不知,又溫存地與她親暱片刻,方才起床來,讓侍女為她去燉冰糖燕窩,好生休養著,至午時才讓她下床,陪她散步,感受著她腹中越來越激烈的胎動。
我一切如常地表現著,甚至比往日更要溫柔幾分。
我一向會隱忍,我也一向有耐心。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然後,到了傍晚,我一邊為葉纖痕夾菜,一邊說著:「纖痕,待會我可能還會出去一兩天。」
葉纖痕驚訝道:「又去哪裡?」
我沉吟道:「我昨天被雪柳宮一群人襲擊了,後來跟蹤著其中一人到了郊區被甩掉,我懷疑他們應該有大批高手還潛伏在那裡,準備趁夜去踩踩。」
葉纖痕急急道:「這些事叫別人去就行了,太危險了。」
我撫摸著流魄的劍柄,哂然道:「還是我自己去吧。鐵血幫高手雖多,可強似我的,不會超過三個。雪柳宮也一樣,纖痕,妳等著看,妳的夫婿,必然可以在那些人中來去自如!」
我湊近她耳邊,微笑呢喃道:「妳夫婿是最強的,不管哪方面都是,知道嗎?」
溫柔的絮語,加上不輸給她的絕美笑容,我並不意外地看到了葉纖痕的失神,然後是無可抗拒的點頭,應和著我的話。
沒想到,有一天,我的笑容也會成為武器,對向柳沁,對向葉纖痕。
幾多真情,幾多假意,連我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正如我辨認不出柳沁有多少真情,葉纖痕有多少假意。
☆☆☆ ☆☆☆ ☆☆☆
入夜後,我悄悄潛出鐵血幫。
不出意外,有人在後跟蹤我。
事實上,這些日子我一直感覺有人在注意我的行蹤,猜測著鐵血幫暗中在監視或「保護」我;但我終日買醉,也無心理會,估料他們後來也漸漸鬆了警戒之心。
我故意把昨晚之事說是雪柳宮所為,也是猜著他們可能也發現過有人刺殺我,但以我和林秋瀟的輕功,等閒之人,自然不可能追到我們,更不可能知道我在和擎天侯聯絡。
今日,我卻不能讓他們盯著。
跟蹤的人身手不凡,只怕是護法一級的高手,但與我相比,又差了一截。我若不經意般加快速度,順利地在進入城郊前將他們甩脫。
到了前日危亭,滿天星子,映了水中野荷飄搖,在煙渚茫茫中明滅。
我以為我來得夠早,去了才發現,林秋瀟居然已經到了。
他扔給我一頂垂了黑紗的斗笠,道:「侯爺要見你,你自己抓住機會吧。」
我料想他必從其中做了不少工作,戴上斗笠道:「秋瀟,謝謝。」
他也不客氣,從草叢中牽出兩匹馬,遞了一根韁繩給我,嘆道:「你見過柳沁了吧?」
「見過了。」
「有沒有發現自己弄錯了?」
我沉默。
林秋瀟已嘆道:「我特地又問了侯爺,他的話中意思,認定了你的好岳父才是滅明月山莊的真凶。不管如何,他好似對柳沁很失望,打算放棄他了。」
「放棄?」我已上了馬,正要抖動韁繩,不由又頓住,問道:「什麼意思?」
「他本來聯絡了雪柳宮的高手,準備集合他們以及侯府暗中培養的高手,將柳沁救出來;但今天中午他收到一份線報後,似乎已經放棄了這一打算。」林秋瀟深深看住我,道:「你好像很關心柳沁?」
我暗暗咬牙,不答話,拍馬便行。
林秋瀟一聲噫嘆,若有若無,飄散在夜風之中。
☆☆☆ ☆☆☆ ☆☆☆
一個時辰後,我們已到達了一處外表看來甚是普通的鄉間別院,但一到院中,便有人過來牽走了馬,並將我和林秋瀟的寶劍一齊收了去。
沒有寶劍護體,深入敵我莫測的擎天侯身畔,我很有些忐忑。
一側首,林秋瀟正在一旁等著我,陪著我一路向前行著,轉了幾道迴廊,直到一處燈火通明的居室前,才頓下身來,道:「你進去吧。若有什麼事……你叫喚一聲,我總會……幫著你。」
不由心中感動,默默握了握他的手,方才踏步進去。
如果我和擎天侯翻了臉,他的這句幫我,可能是把自己也置於不可測的死地之中。
房中有桌幾茶案,如意博山銅爐香煙裊裊,是清新而優雅的龍涎香。重重的淡紫幃幕,如流紗般隨了開閤房門的微風飄拂,掩映著幃幕深處那寬袖博帶的男子如畫中人般,可望不可及。
「在下蘇影,拜見侯爺!」我單膝跪於地間,向擎天侯晏逸天參拜。
晏逸天正在品著茶,慢慢看著手中什麼字條,看完一張,又取來另一張,似根本沒聽到我說話。
我等了半晌,不見回答,又說了一遍,依舊不見回答,心知這晏逸天是有意為之,只得繼續跪著,耐心等候。
直到膝蓋幾乎跪得發麻了,才見晏逸天吐一口氣,道:「蘇影,你進來。」
我應聲「是」,撩開帳幔步了進去。
晏逸天正將面前最後一張紙條看完,琥珀色的眸光如我八年多前見到的一樣清澈,只是今日見來,有幾分冷冽,似蒙著一層薄冰。
「替我倒茶。」晏逸天望向我的眼神帶了幾分玩味,依舊如我初次見到的模樣。
我手心微微沁出汗來,卻不敢違背,低聲應了,屈身為他將白玉盞中的茶倒至三分之二滿。
「柳沁常向我要各種名茶,說是給你飲用。你的茶藝定然不差,看得出這是什麼茶嗎?」晏逸天並不談正事,卻問我這個。
我只一低頭,便已辨出,道:「這是湧溪火青。」
晏逸天點頭道:「我聽說柳沁就是吃了你泡的湧溪火青,弄到如今,死不死活不活?」
我垂了頭,道:「蘇影正為此事欲向侯爺請教。」
話猶未了,晏逸天端著茶盞的手忽然揚起,滾燙的茶水盡數潑到了我的臉上。
晏逸天依舊坐著,但眸光已是冰冷。他森森喝道:「你要請教,在向柳沁下手前就該請教!現在把柳沁害成那樣,再請教頂個屁用?」
沒想到高高在上的晏逸天,居然連粗話都罵了。
我吸一口氣,拂去臉上的茶葉和茶水,直視著晏逸天,問道:「侯爺認為我錯了?還是也認定我找錯了報仇對象?」
晏逸天指著方才他看的那疊紙條,道:「那些,是這些年來柳沁與我透過信鴿傳遞的紙條,其中寫到你的,都在這裡了,你自己看吧。」
我怔一怔,將紙條拿到手中時,晏逸天又道:「跪下看!」
他雖然對我凌厲甚至倨傲,身為如今僅存的三大執政大臣之首,他完全夠格讓我跪,便是柳沁,想來也是對他恭恭敬敬的,所以我順從地向著他的方向跪下,正要看時,又聽晏逸天道:「你不用跪我,往柳沁的方向跪吧。你對不起他。好端端一個人才,就這麼給你毀了!」
我怔了怔,已被晏逸天扔過來的茶洗砸中鎖骨,一陣疼痛;而衣衫已給淋得透濕,連手邊的紙條也濕了不少,忙將紙條上的水珠抖去,最下面的一張紙已經濕得墨汁洇了開去。
我忙拿出來看時,還好,只有幾個字,能夠辨認得清:寧可他負我,我絕不負他。
「這張字條,是我在三個月前得知你回了鐵血幫,令他除掉你時,他給我的回答。」晏逸天已自行倒了茶,慢慢在喝著,不緊不慢地說著。
他目光中的怒火似已消逝,漸漸回復原有的溫文尊貴,但眉宇間透出的不怒而威的氣勢,依然讓我極有壓迫感。
更叫我有壓迫感的是他的話。
他曾想取我性命,並對柳沁下了命令?
柳沁完全沒有理會他的話?
寧可我負他,他不肯負我?
心裡越發的忐忑,遂從第一張開始翻起。
這些紙條都是柳沁的親筆,第一張紙張都已經泛黃了,顯然是很多年前的,說了一堆正在辦的事後,尾上附了一句:影乃蘇家最後血脈,請務多加照應。
第二張,也是在最後提到了我學業:若真如其師所說,影有習武天分,則必是蘇家大幸,亦是沁之大幸,可無愧阿情於地下也。
第三張,提及:影初慧黠,至今之冷寂異於眾人,沁有責也。請兄代為傳達,按時傳授武藝即可,勿加逼迫。
一連十來張,都是在附尾處提及我,詢我學業進度,並請擎天侯多加照應的。直到第二十張左右,又提到了另一件事:聞影為眾人翹楚,甚慰。但影出身名門,有家仇未報,遣其為兄所用,恐污本心。兄若有事,沁願一力代勞,望勿傷童稚之心。
晏逸天見我盯著這張,道:「你十五歲時,武功已很是不錯,我本來要將你和林秋瀟一起派出辦事,但你是柳沁特別交代的人,所以徵求了他的意見。他隨即表示,如果我有事,他願代勞,不願你年紀輕輕便捲到那些血腥中去,迷了本性。」
又翻到了一張,落款已是我走的那一年了。可能是擎天侯提及了我,柳沁說得比較多:沁欲接其返雪柳宮久矣。唯恐見影又念阿情,心中惴惴。阿情之死,沁亦有責,若非當日為我重傷,明月山莊當不致為葉賊所趁,以致全莊覆沒;沁為之封雪柳於地下,不願相對,更不知該如何相對其弟。兄既覺其可用,弟將於下月前往,自此攜於身邊親身教導,或亦可為兄添一可用之材。
阿情之死,沁亦有責,若非當日為我重傷,明月山莊當不致為葉賊所趁,以致全莊覆沒。
這頁紙,已經說得極清楚,柳沁對哥哥深懷歉疚,為的是刺向他的那一劍;而山莊的覆滅,他則認定是葉慕天所為!
我跪倒地上,無力地問道:「這紙條,是真的嗎?」
連這一點也在質疑,已讓晏逸天不怒而笑,「你認為本侯爺吃飽了撐著,為你弄一堆假證據逗你玩兒?還是你覺得你身上還有什麼值得我利用的?」
他站起身,拍著我的肩,然後用手指勾了勾我的臉龐,嗯了一聲,道:「也不是沒有,總算,你長得很漂亮。」
我閉上眼睛,並不躲開他的手,繼續問道:「那請問侯爺知不知道,葉慕天為何要滅我們明月山莊?」
晏逸天嘆氣道:「你總算想到把疑點轉移到別人身上了。你早該查一查,就會發現葉慕天一直和朝廷某些勢力有來往。這個老狐狸,奸猾得快成精了。八年多前,太後倒臺後得益最大的並不是我,而是梁王,他才是當時八位執政大臣的首輔。」
我腳下越發綿綿的,幾乎立不起來,瘖啞著嗓子道:「你的意思,葉慕天那時的後臺是梁王?」
「現在一樣還保持著聯繫。當然,他同時還和其他好幾個有權力的大臣有來往,所以,柳沁和我提了好幾次,要為他的心上人報仇,將鐵血幫連根拔起,本侯都勸他再忍忍。」他有幾分出神地望著窗外,嘆道:「八年多前,我身為外戚,本是勢力相對最弱的。是柳沁從我最弱的時候便一直暗中幫著我,我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今日要眼看著他死去,還真不忍心。」
我雙手按於地上,強坐起身,道:「那麼,侯爺為何不救他?」
「我想救。」晏逸天嘆道:「但救回來的柳沁將一無用處,我卻可能犧牲太多的高手,實在是得不償失,就不值得了。」
「柳沁武功高強,手下高手如雲,怎麼一無用處?便是琵琶骨受創,也不是什麼絕症,認真調理,還是可以恢復的。」我知道官場與江湖之間多的是利益互換,想擎天侯救柳沁,柳沁自然必須有讓他救的價值。
「可是,今天葉慕天那老匹夫給柳沁用了千秋附骨毒,便是救回來,也沒什麼用了。」
「千秋附骨毒?那是什麼東西?」我猛地想起三行者晨間抱著的那個鐵匣子,打了個寒噤。我走之後,柳沁又受到了什麼樣的折磨?
「一種很厲害的毒。中毒後每日的每一個時辰,都會受到萬蟲噬骨般的劇痛,同時全身皮膚都會出現類似針刺的痕跡,皮膚會變得很難看。痛苦的時間開始很短,大概半盞茶時間吧,但以後發作的時間會越來越長。這種毒的毒性並不很劇烈,一般來講中毒後還可以再活個七七四十九天,但事實上很少有人能活滿十天。因為中毒的人,一般都在幾天後就活活痛死了。當然,意志力越堅強的人,越是難死。」晏逸天溫雅地側過臉問我:「蘇影,你說,柳沁的意志力強不強?」
柳沁的性情,顯然屬於異常剛硬的那種。我的頭皮開始發炸,勉強說道:「他一定可以撐得下去,直到我為他找到解藥。」
「一旦服下,所有藥性立刻蝕入血液,無藥可解。」晏逸天淡淡道:「所以我不想救他了,如果有機會,我會賞他一劍,免得他活受罪。」
「我想救他!」我毫無猶豫地衝口而出,「侯爺,我求您,幫忙救他!」
「我救他回來做什麼?」晏逸天淡然得木無表情,「他無法再幫我領導雪柳宮,更無法幫我做事了。」
「我可以幫他帶領雪柳宮!他做不了的事,我可以幫他做!」我毫不猶豫地衝口說著。
晏逸天看我的眼神很是怪異,「你終於知道你報仇報錯對象了?」
我蠕動嘴唇,想否認,終於頹然地低下頭,失聲道:「是,我弄錯了!一定是我弄錯了!」
我有一股想一劍刺死自己的衝動,我寧肯刺死了自己,也不願承認我居然將救命恩人當作了仇人虐待出賣。
但這是事實,千真萬確的事實。
在紙條中這麼多平淡如涓涓細流的瑣碎敘述裡,如果我再分辨不出柳沁對我是真情還是假意,那麼我就是禽獸了。
不,不對,我的所作所為,已與禽獸無異!
「求你,幫我救出柳沁!」我跪倒在這個可以一手遮天的擎天侯面前,一下一下重重地磕著頭,冰冷的青石碰著額,讓我發暈。
這時晏逸天托過我的下巴,笑得極優雅,「不要把你的額頭磕腫了,否則你連最後的本錢都沒有了!」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晏逸天貴氣地用手撫一撫我的臉龐,道:「我喜歡寵女人,也喜歡玩男人。如果今天晚上你能讓我玩得盡興,我可以幫你。」
他很溫柔地問我:「你答應嗎?」
我能不答應嗎?
柳沁……
☆☆☆ ☆☆☆ ☆☆☆
我一直不知道,這一晚我是怎麼煎熬過來的,我終於知道晏逸天口中的「玩」是什麼意思。
他指的並不只是兩人之間的歡愛,甚至可以說歡愛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他根本就是把人當成沒有知覺的玩具一樣玩著。
當他把弄來的長條狀的棒子、葫蘆狀的瓷瓶、牛皮筋、鞭子、繩子、釘子等全都用到我身上,然後在我身上亂啃亂咬亂捏時,我簡直欲哭無淚,只得咬牙苦忍。
柳沁是個變態,跟的這個晏逸天居然更變態。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果然不錯。
一直折騰到天亮,我幾乎全身都是青紫的傷痕,疼不可耐。
而晏逸天似乎玩得並不盡興,一直皺眉看著我的表情。
我苦笑道:「侯爺,你玩夠了沒有?」
晏逸天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只是在想著,柳沁現在在做什麼?」
他優雅地支著頤,琥珀色的眼睛純淨如水,微笑道:「他在痛得要死的時候,會不會口中還在喊著,影,影,影……」
我不由色變,心頭比目前所受的所有虐待加起來都要疼許多。
晏逸天看著我神情,眼神更澄亮了,繼續說著:「聽說你把他交給鐵血幫前,曾經好好整過他?他有哭嗎?這小子眼淚一向少,我記得就蘇情死時見他眼睛紅紅的,被你出賣時,有哭嗎?」
他……他怎的沒有哭?
在我狠狠折磨他後又強辱他時,他一直緊閉的眼睜開來,曾經那樣滿眶的淚水和我說:「你會後悔的,影兒。」
他的唇邊都咬出了鮮血!
他的心裡,當時該有多傷心,多委屈,多痛楚!
他一定還以為是我下令穿透了他的琵琶骨!
將心比心,如果他這樣待了我,我一定將這人恨到入骨。
可他,他居然叫我小心,叫我不要救他,叫我代他好好活下去……
我的眼眶發熱,勉強忍住淚水,木然問道:「侯爺,你還要繼續嗎?」
我寧願晏逸天繼續他的折磨,也不願再聽他說下去了。
「繼續!」晏逸天抱著肩坐到床頭,欣賞般望著我,卻沒有繼續折磨我,反而說道:「我聽說當初你一意求死,得了重病,柳沁也流了淚?你昏迷了五天五夜,他便抱了你五天五夜,不吃不喝地陪著你,天天抱著你哭,還一口一口地度藥給你吃?聽說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特地叫人去把正打算躲到鄉下打胎的葉大小姐抓來,在你清醒後扔到你身邊,說是那女人陪的你?」
我腦袋一下轟地漲大了,不顧身上的疼痛,扯住晏逸天的肩膀叫道:「你說什麼?那五天五夜……那五天五夜,以口度藥,又流我一臉眼淚的那個人,是柳沁?不是葉纖痕?」
「是啊!」晏逸天很感興趣地望著我,道:「我真不知道柳沁在想什麼,明明是他千方百計把你給救活了,明明他愛你愛得要死要活,反將所有功勞推給那女人,把你拱手讓給她,你說,他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我這個傻子罵他是和那群踐踏我的守衛是一路貨色!
因為我說我和他一起只是為了報他的恩,還他的命!
因為我萬念俱灰,心存死志!
因為他認為葉纖痕可以讓我活下去,所以寧願自己背負所有的痛苦放走了我!
而我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
我攤開雙手,似看到了我手指間全是柳沁的血,柳沁的痛,柳沁的呻吟……
我到底做了什麼?
我再也忍不住,將頭埋到滿是傷痕的膝間,痛哭失聲。
哭得正難耐時,一旁遞來一條絲帕。
意識到自己正在晏逸天的床上,我勉強掩飾自己的情緒,用絲帕蓋住眼睛,努力克制自己的淚水。
「想哭就放聲哭出來吧,我喜歡!」晏逸天的聲音傳來,優雅中居然帶了一絲得意。
抬眼看時,他已施施然下床,披了衣,見我看他,才微笑道:「遊戲結束了。我就是想看看,你要給整到什麼程度才會流淚。」
我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什麼怪癖?
而晏逸天居然喝著茶解釋給我聽,「我第一次看到你長大後的模樣就想著,這麼個絕美又冰冷的少年,若是在床上給弄哭或者逗笑了,一定是件非常好玩的事。可惜柳沁狡猾得很,我一個眼色,他就看出我在打什麼主意了,居然一天也不在擎天侯府多待,立刻就帶你走了。柳沁看你的眼光也明顯不對,以他那樣強烈的佔有慾望,只怕你一出府就沒法逃過他的黑手,對不對?」
我張了張嘴,已經說不出話來。
以為柳沁不可理喻,現在才知,起了歪心的晏逸天更加不可理喻。
晏逸天嘆息道:「我心裡一直很後悔。你在我府中這麼久,我都沒想到把你叫來看看長成什麼樣子,結果白白便宜了柳沁,我連碰都沒碰著你。我等了很久,才等著這麼個機會讓你陪我一晚。估計著你心情正糟,怎麼著也逗不笑你,所以只好想法子弄哭你了。原來你什麼都不怕,只怕柳沁傷心。一提到柳沁傷心,你也會傷心落淚。呵,也不枉柳沁死心塌地不要命地待你好了。」
他忽然又笑了笑,「其實你就是不陪我,我也準備去救柳沁。我已經派人去找名揚天下的藥王前來接應,柳沁一救出來,立刻會進行救治。但若有這個機會不佔你便宜,我簡直會遺憾終身……」
我再也忍不住,手中的玉簟枕「砰」地一聲重砸過去,他的話終於沒能說完,抱頭鼠竄逃到帷幕外,猶在外笑道:「小蘇兒,你別怪我,朝廷之事太過悶人了,若不弄點這些事來消遣消遣,我會發瘋的!想到你是我惦念了快兩年的美少年,想到柳沁知道自己的心上人給我捉弄一場的表情,我實在是歡喜得很……」
「你一定每次也被柳沁捉弄得很慘吧?」我清冷地打斷他的話。
晏逸天終於不說話了,顯然是給我猜中了。
他明明是柳沁的後臺,手握重權,但從柳沁的那些字條上來看,柳沁對他雖然稱得上恭敬,但所談及的公事私事均是十分隨意;便是那年我與他們初次會面,柳沁與晏逸天的表現顯然更像是朋友,而不是上下級關係。所以,兩人關係不會一般。
以晏逸天的權勢和氣勢,柳沁不怕他,自然因為在某些方面,將晏逸天壓過一頭的關係了。
柳沁實在不像會給人捉弄的人,除了對我。
他面對我時,難道少了根筋?
為什麼要如此縱容我對他的傷害?
最終傷害的,似乎不只是他……
☆☆☆ ☆☆☆ ☆☆☆
下午,我回到鐵血幫,畫了雪柳宮部屬在郊外隱藏分佈圖,然後去見葉慕天。
「現在是將雪柳宮連根剷除的最好機會。」我將那雪柳宮部屬分佈的情形指給葉慕天看。「雪柳宮的門下弟子來了很多,應該分散在昌陵城中,等待著救援柳沁時一同出手;而雪柳宮的高手全在郊區這三處地方分佈,兩位副宮主,三位使者,八位護法,全集合在那附近了。如果我們派大隊人馬,將三處雪柳宮高手盡數剿滅,雪柳宮群龍無首,除了解散,別無他路。」
葉慕天一直仔細看著,仔細聽著,嘆息道:「影兒,將你任作鐵血幫的副幫主,實在是本座所做最明智的事!」
他拍拍我的肩,道:「好好幹,鐵血幫的未來,是你的!」
我立刻恭敬地向我的仇人屈膝,「謝岳父大人!」
葉慕天又道:「我會再和大家商議一下,盡快將此事確定下來。」
我點點頭,「宜急不宜緩,恐遲則生變!」
葉慕天藹然而笑,「我知道了,你累了一晚上,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冰寒一笑,「對影兒而言,若將雪柳宮連根拔起,於公於私,都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所以影兒心情好得很,辛苦些也不妨。」
我抱肩望向窗外的流雲,悠然道:「柳沁是為了雪柳宮才害了我一家。我實在很好奇,當他知道他的雪柳宮和明月山莊一樣,於一夕間覆滅,會是什麼表情。」
葉慕天嘆息道:「現在的柳沁,一定很後悔。」
我不知道這老狐狸的後悔,到底是指的滅明月山莊,還是指救治收養我。
我想他想讓我認為他指的是前者,而內心必為後者幸災樂禍。
這天我藉口疲累了一夜,在另一間房中歇下,仔細調養我給晏逸天那混蛋折騰得遍體鱗傷的身體,同時也給葉慕天時間去調查我給出的情報真偽。
這些情報全是晏逸天提供的,連雪柳宮眾人的住處,也是晏逸天安排的,雪柳宮大批弟子趕到昌陵城也是事實。
那麼多的高手,猶如一枚炸彈一般,隨時可能在鐵血幫的總部引爆。
葉慕天,能不怕嗎?能不想法子將炸彈提前毀滅嗎?
☆☆☆ ☆☆☆ ☆☆☆
第二日巳時,葉慕天召集鐵血幫所有核心人物,商議當晚剿滅雪柳宮部屬之事。
最後商定的結果是同時包圍,逐個剿滅。
先分散人手,將三處地方一起包圍,但圍而不攻,只是暗中看守著,防止有人走脫。等主力高手全來了,再一起剿滅,確保將所有的雪柳宮高手一網打盡。
而從昨晚開始,葉慕天已叫人盯緊了那三處地方,確保一個人都不曾離開過,並要求監視之人隨時回報,以防有變。
一切調度完畢,我換了一身質地極佳的華貴黑袍,束了鑲黑玉寶石的腰帶,將長長的頭髮全都綁縛了,做好大戰前的準備,才精神奕奕地去見柳沁。
才踏上地下石階,又聽到柳沁的慘叫聲隔了石門隱隱傳來。
早已知道了千秋附骨毒會引起極度的劇痛,但如今聽到那向來剛強驕傲的柳沁如此慘叫,心裡還是猛地給人撕扯了一大片,涼涼地疼痛。
遲疑半晌,穩住了心神,慢慢開了那間石牢門,一步一步,穩健地踏了進去,走到柳沁身邊。
柳沁已痛到神智迷亂,慘叫著在地上蜷縮著,翻滾著,一直滾到我身邊,都不曾抬頭看我一眼。
倒是新來的幾名守衛,一眼看到我來了,想到前面六名守衛開膛破肚的命運,全都灰了臉,爬到我跟前叩見。
「免了。」我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緩緩走到一旁的桌邊坐下,對著柳沁,似在欣賞著一幕好戲。
其他守衛忙著奉上茶來。
我自然不會吃他們那茶,只將茶盞撚在手中,慢慢晃著,連手都不曾抖一下。
柳沁的疼痛終於過去,他無力地伸直手臂和腿,以極不雅的姿勢仰躺著,面色灰白,毫無生機,頭髮胡亂團在臉部和地上,遍漬汗水血污,再看不出半點原來的瀟灑清逸,如同剛從臭水溝裡撈出的乞丐屍首。
心中已疼痛得扭曲,但我居然還很冷靜地叫起他的名字:「柳沁,如果沒死,就抬起頭來。」
柳沁聽到我的聲音,明顯一震,果然虛弱地將下巴磕到石地上,勉強睜了眼,沙著嗓子問:「你來了多久了?」
我垂下眸,不經意般搖晃著茶水,不讓人看到我眼中的黯然。
他必然是極不願我看到他疼痛悲慘到萬分狼狽的模樣。
他寧可自己一個人痛著,狼狽著,也不願在我面前毫無尊嚴地失態。
可他不明白,他原來在我心裡怎樣,現在就還是怎樣。我不會忘了,是我將他害到了這樣淒慘的地步。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懶懶散散說道:「柳沁,我來是想告訴你,今天晚上我們會去城郊,將那些想營救你的部屬,一網打盡。」
柳沁身體僵了一僵,已有驚恐之色顯出,他狼狽地向前爬了半步,嘶啞叫道:「影……不要再做什麼了,不要……」
我便知他已了然我的話。我自然不會真的把雪柳宮弟子斬盡殺絕,今晚的行動,就是救他。
今晚我會將鐵血幫的大部分高手引到城外去,並不會參與親身來救柳沁,也不知道擎天侯到底安排得怎樣,有多大的把握可以將他救出。
如果營救失敗,或者我被葉慕天猜忌追殺,今天都將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柳沁。
所以,我蹲下身去,撫著他骯髒慘白幾無人色的面龐,冷冷說道:「你放心,再隔幾日,你也會和你那些好兄弟團聚!只可惜,你這張好看的臉,我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很浮誇很惡意地一笑,我很粗暴地捏過他的面頰,在他乾澀裂開的唇上輕輕一吻,卻忍不住在閉眼又睜開的瞬間,流露出一抹憂傷。
柳沁,保重!
在柳沁驚駭的眼神中,我將他的頭重重擲下,以我一貫的冷峻風格,頭也不回往牢外走去,將柳沁撕心裂肺的大叫留在身後。
他在高聲叫著:「影,不要……」
我要!
我一定要救出你!
☆☆☆ ☆☆☆ ☆☆☆
二更以後,開始行動。
鐵血幫三分之二的頂尖高手參與了行動,包括葉慕天,也包括我。
如果我不去,必然會引起疑心,所以我必須去,而且必須時刻站在葉慕天的身邊,以打消他的顧慮。
這樣,如果有陷阱,我也一定會落入其中;如果發現是我設的陷阱,我會在第一時間被身畔無數的鐵血幫高手千刀萬剮。
三更天,到達了第一處別院,除了一些級別很低的弟子,沒有見到一名高手。
經詢問那些弟子和監視的鐵血幫部屬,確定他們去了另一處別院,應該是和那個別院中的高手共商救人大計。
一刻也不耽擱,立刻蜂湧往第二處別院。
那一處別院中,發現了鐵木婆婆、雷天涯、秦紅袖等雪柳宮大部分高手。
我立刻和所有人一起衝進屋中,然後飛快跑到另一間房看似去追擊敵人,其實是從另一處窗口竄出,逃逸。
別院中所有的雪柳宮高手,都是假的,他們是經過易容的擎天侯府死士。
真正的高手們的確是在第二處別院會合,然後在二更天時便沿了暗道盡數撤出,衝往鐵血幫總部救人。
葉慕天很快就會發現這些人是假的,進而疑心到我身上。
所有的雪柳宮高手都去救人了,即便安排了人接應我,估計也沒有誰能擋得住鐵血幫那許多高手的進擊。
我只有靠自己,抓緊每一刻時間,迅速逃走。
雖然我早已查看好了地形,找好了撤退路線,可我還是被葉慕天憤怒派出搜索的高手追到,先後遇到了三路高手!
若論以一敵一,我倒是不怕。可我遇到的每一路高手,都在三人以上。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花了多長時間,殺了多少人,自己又受了多重的內傷,又中了多少的刀劍創傷,才逃了出去。
我只知道我來到事先找好的一處極隱蔽的山洞藏身時,已經沒法子再向前邁出一步。
好在我早就在山洞中預備了藥物、食糧和清水,都是那天早上順便從擎天侯府向晏逸天要來的好東西。
勉強吃了治療內傷的藥物,把幾處實在流血厲害的傷口撒了藥,便倒頭昏睡,直到給傷口的疼痛和腹中的飢餓激醒,我才起身為自己包紮治療,但幾乎連運功療傷的力氣都沒有了。
最初的幾天,我幾乎都是在吃藥和昏睡中度過,也弄不清自己到底在那山洞裡待了多少天。
大致把食物和藥物用光了,才覺恢復了三四成功力,悄悄下山去時,已聽得那些江湖人都在傳說半個月前雪柳宮強闖鐵血幫救走雪柳公子之事,又有人再傳說,這一切都是那個最初出賣了雪柳公子的夜公子蘇影所為,而蘇影因此被鐵血幫追殺,至今生死不明。
聽說柳沁被救走了,我大大舒了口氣,因此地接近昌陵,也不敢大意,將臉塗黑了,喬裝作小廝模樣向外遁逃。
好在事情已經過了有半個月的時間,鐵血幫已放棄了對於近處的搜查,我竟很輕鬆地逃出鐵血幫控制最嚴的地界,順利趕到了雪柳宮所在的雁陵山下。
遙想柳沁應該已安然回到了雪柳宮中,我心裡一陣輕鬆,決定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去見他,買了件他最喜歡的白衣換了,將亂糟糟的頭髮洗了,用根抹額隨意扣了,濕漉漉披散在肩上,才覺自己的髮質之好,居然不下於柳沁。
趕到雪柳宮時已是傍晚,暮日中的瀑布更是亮白耀眼,映著本就清雅不俗的雪柳宮更是縹緲如蓬萊仙閣,卻讓我一陣親切,如到了家一般。
竟不曾想過,有一日,雪柳宮也會給我家的感覺。
守衛看到我出現,下巴差點掉下來,連忙將我放進去,道:「夜公子可回來了!宮主快惦記得瘋了!」
我便知柳沁無恙,心中歡喜,腳下更是輕快,迅速向他的臥房方向飄去。
快到他的院落時,只見鐵木婆婆和雷天涯、杜瀟湘三人正在月形拱門前議論什麼,一眼看到我過來,又是驚喜,又是怨恨,雷天涯上前一步,正要說什麼,已被鐵木婆婆一把拉住,笑道:「夜公子回來就好,以前的事都別提了,快進去吧!」
想我這次將柳沁害得這樣慘,他們心中一定也是很惱我,但瞧這情形,顯然柳沁依舊處處維護著我了。
當下略一點頭,緩緩走進院中,接近柳沁臥房,正要推門時,已聽到柳沁怒氣沖沖的喝罵聲傳出。
我怔了怔,忙縮回手,悄悄聽著。
只聽柳沁怒道:「你們到底有沒有好好找?一個大活人,難道還插了翅膀飛了不成?」
接著是流月低聲辯駁,「宮主,鐵血幫也一直在搜尋他,也沒有發現他啊!」
柳沁的聲音立刻殺氣騰騰:「你的意思,是讓鐵血幫先找到他,你再去給我搶個屍首回來?」
心素軟語道:「宮主,您放心,夜公子雖然年輕,但做事機警,聰明得很,鐵血幫未找到他,證明他很可能藏身什麼地方避風頭呢。」
我才知他們議論的,居然就是我。看來柳沁找我已經找得大動肝火了。
「他聰明?」柳沁近乎咆哮,「我就沒見過這麼蠢的人!先是耳根子一軟聽人幾句話就來害我,然後是害他自己!他……他孤身一人就敢將那麼一大群高手引開,也不想想自己怎麼脫身!還有你們!居然連一個接應的人也沒安排,不是把他往死路推嗎?」
驚秋頗有幾分不滿地回答:「宮主,這是擎天侯和夜公子商議的結果,屬下等只是遵命行事。」
柳沁怒道:「他拿刀讓你們殺了他,你們也照辦?快再去找!找不到人你們都別回來了!」
杜曉很僵硬地說道:「可是宮主,如果夜公子藏在什麼地方不出現,天大地大,我們實在是無從找起啊!」
「那麼,如果找到他的藏身之地,把他腳筋挑斷帶回來!看他還敢不敢藏著!都給我滾!」柳沁在咬牙切齒。
幾個人魚貫而出。
流月邊走邊低聲嘀咕道:「挑斷了,以後還不是得想辦法給他接上?」
驚秋打開門首先踏出門來,向後道:「你少說幾句吧!」
而流月一抬頭已看到了我,頓時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顆雞蛋。
驚秋也忙掩住了嘴,已是笑意盈盈。
杜曉、心素也走出來,一臉的驚喜。
我向他們微微一點頭,抿出一絲笑意,往屋內瞧時,柳沁正負手立於窗邊向外看著,一頭黑髮被風吹起,和以往一樣如綢如緞,只是披著一襲玄灰色單衣,顯得越發頎長清瘦了,但瞧那長身玉立穩穩站著的氣勢,身體應該恢復得不錯。
我正看得出神時,已被四隻手一齊推入房中,同時門也給輕輕帶上。
柳沁聞得身後還有動靜,頭也不回喝道:「還不滾?」
我懶懶道:「宮主是要我回軟香殿住嗎?那我可走了。」
柳沁大震,飛快轉過身來,怔怔盯住我,往日那邪肆而美好的面容如今百味雜陳,悲喜驚恨不一而足,忽然衝了過來,「啪」地打了我一耳光,道:「跑哪裡去了?為什麼才回來?」
我還沒來得及感覺耳光的疼痛,已被他擁到懷裡,他的聲音已是哽咽難言:「真的回來了嗎?你可知……我有多害怕?每天晚上都是你再也回不來的噩夢!」
我眼眶發熱,垂著眼瞼道:「是,影兒錯了,害宮主擔心。」
柳沁立時推開我,雙手捏緊我的雙肩,問道:「你叫我什麼?」
我已知宮主叫得太過生分,忙道:「柳大哥。」
柳沁不說話,一雙冰晶閃動的眸子深深如井,幾要將人吞噬;而他的雙手繼續加力,捏得我額上一陣陣的冷汗,只得紅了臉,叫出了只在最親暱時方才喚過的稱呼:「沁……」
柳沁的手立時鬆開,卻返身將我抱起,擲到床上,恨毒地罵道:「看我怎麼整死你這個小沒良心的!」
我忍耐著傷口給擲得裂開的痛楚,勉強笑了一笑,雙唇已被柳沁重重地堵上,一言不發便狠狠向我索取著,我給他堵得幾乎窒息,舌尖更給他吮到麻木,只覺更是全身酥軟無力,迷迷糊糊由著他擺佈著。
「影,你沒忘了你在石牢中說過的話吧?」柳沁忽然鬆開我,邊解我的衣帶,邊問我。
我微蹙眉,問:「什麼話?」
柳沁笑得狡黠而危險,「你說過,如果你救出了我,從此就如妻子服侍丈夫一樣服侍我。也就是說,這輩子,都得我在上面,你在下面,知道嗎?」
幾次讓他在下面,都是把他折騰到半死,這次更是險些要了他的命,我也不想和他爭,只是溫柔笑了一笑。
柳沁給我笑得神思更是恍惚,自己反倒鬆口道:「你若一直乖乖的,偶爾還可以讓你一兩次。」
說著已鬆開我外衫,卻是怔住,悚然道:「你受了傷?」
我勉強笑道:「沒事,小傷。」
柳沁沒有說話,慢慢將我衣衫全解了,望著一個個剛結疤的刀劍創傷,還有一處最深的,剛給他一擲之下,已裂了開來,正緩緩滲出血來。
「這麼重的傷,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剛我扔你,你也不告訴我你受了傷。」柳沁小心地撫摸著我每一處創傷,啞著嗓子道:「不對,不能怪你。我早該想到,從那麼多人圍攻中活下來,怎會不受傷?若你好端端的,自然早就回來了。」
那不帶情慾只有愛惜的撫摸,讓我眼皮越來越沉,喃喃應了兩聲,已沉沉睡去。
天知道,我太累了。
在山洞裡,根本沒法好好休息;然後是一路往雪柳宮趕,早讓我本就傷重的身體疲軟得不堪。
朦朧中,只覺有具溫暖的身子一直靠著我,有雙纖長的手一直撫著我,有個溫柔的聲音一直喚著我,影,影,影……
於是,睡得更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