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列表

本網站不支援IE瀏覽器,功能可能無法正常運作!

恭禧 金晶 獲得 月票,支持我就對啦!

恭禧 青微 獲得 收藏,哎喲,您可真識貨呀!

恭禧 桔子 獲得 月票,支持我就對啦!

恭禧 喬湛 獲得 收藏,哎喲,您可真識貨呀!

恭禧 朱輕 獲得 禮物,親,您人太好了!

恭禧 朱輕 獲得 收藏,哎喲,您可真識貨呀!

恭禧 千顏 獲得 月票,支持我就對啦!

恭禧 雪珈 獲得 月票,支持我就對啦!

恭禧 雪珈 獲得 禮物,親,您人太好了!

恭禧 雪珈 獲得 收藏,哎喲,您可真識貨呀!

首頁/文庫/鸞鳳錯 卷一:迫君同寢(BL)/第十章 百年

第11章 第十章 百年
寂月皎皎

第十章 百年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日清晨才醒來,身畔已經空了,大開的窗戶吹入拂拂的風,將淡藍的素幔吹得翩然欲飛。



  披衣起身時,已見柳沁正坐在桌邊,一邊微笑看我穿衣,一邊喝著茶。



  我倦倦地立起身來,撐著腰皺眉。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柳沁問。



  「沒什麼。睡得很好,腰反而疼起來。」我從侍女手中接過清潔用具洗漱了,到鏡前找了根柳沁的髮簪,梳順了黑髮,便要向上綰起來。



  柳沁已走過來,從後搶過簪子,道:「不許簪髮。」



  我皺眉道:「怎麼了?」



  柳沁從身後抱住我,嘆息道:「你的頭髮又黑又亮,披散下來好看得緊,別學人家全給攏起來。我喜歡看你散著髮的模樣,比女孩子還漂亮許多。」



  「我不是女孩子。」我淡淡地說。



  「可你自己都說了,你是我的男妻,我說什麼,你都得聽著,知道沒?」柳沁的笑又變得邪肆。



  終於知道,即便再危險時,也不能隨便許諾。



  真讓我像妻子對待丈夫一樣對付柳沁?



  我簡直是在跟自己過不去。



  但頭髮綰不綰……似乎也沒什麼要緊。柳沁那頭很漂亮的青絲,一向只在頂部鬆鬆簪住,下面大半的頭髮則不羈飄灑著,也很好看。



  不理柳沁在我身上亂蹭的手,專心吃完為我準備的早餐,又接過柳沁遞過來的茶。



  居然還是湧溪火青。



  心中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問道:「你還敢喝這種茶?」



  柳沁邪邪笑道:「為什麼不敢?難道你還會在同樣的茶中再下一次毒嗎?」



  搖了搖頭,自顧喝我的茶了。



  但茶中,居然有絲異味。



  我在舌尖上慢慢品度著那股味道,越品越覺得不對,這絲異味絕不像是茶的味道。



  這時柳沁已將門掩上,笑望著我,那笑容明明是我很討厭的邪肆笑容,可此時看來突然如夏日甘泉般清冽可口。



  「你在茶裡放了什麼?」我站起身,警戒地望著柳沁。



  「你說呢?」柳沁咭咭地笑,一副陰謀得逞的模樣。



  這時,我小腹間已迅速騰起一道烈火,瞬間要將我焚燒一般,飢渴得恨不能立時拿桶冷水來澆醒自己。



  烈性春藥?



  我慌忙將茶水倒了,正要從紫砂壺中重倒茶水時,卻拿不準壺中有沒有被他下過藥。



  正遲疑之際,柳沁已將我擁在懷中,含住我的唇。



  他唇齒間清淡的氣息立刻籠了過來,如甘泉般讓我渾身激靈,忙不迭地含住,由他如魚得水地肆意逗弄著,明知被他設計了,卻再也沒力氣推開他。



  「影,你喜歡沁嗎?」



  「……」



  「快說,喜歡沁嗎?」



  「喜歡……」



  「我這次是在逼迫你嗎?」



  「……」



  「這次算是迫你同寢?」



  「不算……」



  「願意一輩子和沁在一起嗎?」



  「……」



  「願意嗎?」他的手上加一把力。



  我銷魂而愉悅地輕喊一聲,無奈地回答:「願意……」



  再不知那天我在柳沁的引誘下,色令智昏神智不清下胡亂應承了多少話。



  我只知道我給他折騰了半天,不得不繼續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醒來時柳沁笑得很賊,似乎確定我已完全賣給他了。



  而我已不記得到底答應了他多少的不平等條約,但一貫的冷漠表情已在他的邪笑中難以維持。



  如若是平時,他這般向我下藥,我一定怒氣沖沖,拂袖而去了。



  可現在要我翻臉,實在是做不出。



  柳沁的確被我害得太慘,與我對他所做的比起來,他對我這樣小小的報復,絕對在容忍範圍之內。



  柳沁大概也是看準了這點,才敢對我下手。



  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正要起床時,柳沁又拉過我,將我拉到懷裡。



  我嘆氣道:「沁,我身上還有傷,別折騰我了。」



  柳沁居然也在嘆氣,「影,我真恨不得天天餵你春藥,那柔順妖媚的樣子,比你的毒藥可銷魂蝕骨多了!可惜你答應我話時總會猶豫一下,等我問第二遍才肯應下,看來用的藥量太少了。」



  「我不喜歡這種玩笑。」我淡淡說著,甩開他的手,披衣下床。



  睡了那麼久,頭都睡得疼了,也不知柳沁怎麼也有這個耐心陪著我睡。



  「如果不是我了解你,一定會把你的冷漠當成了無情。」柳沁無奈地望著我苦笑,「明明喜歡我,為什麼一定要和我保持著距離呢?你知不知道你昨晚答應過我什麼?你答應了我,一輩子和我在一起,然後向我保證會毫無保留告訴我你所有的心事,天天開開心心對我笑著。」



  我遲疑了一下,已記不起自己到底是不是答應過他那些話了,但感覺自己對他是嫌冷淡了點。



  當日癡戀葉纖痕時,會時時刻刻陪著她說笑,由著她胡鬧,而我現在顯然也喜歡著眼前的這個男子,不知為什麼,卻沒辦法再如以前與葉纖痕那般言談歡笑了。



  或者,彼此的磨難太多,心裡自然多了幾分滄桑和荒涼,於是笑容就更少了。



  再或者,我和柳沁這種慢慢發生變化的感情,已經越過了某段最令人亢奮激動的時期,直接進入了另一種平淡而幸福的境界。



  我感覺到了,但柳沁感覺到了嗎?



  或者感覺到了,但我與生俱來的冷淡性子,讓他不安,讓他忐忑,讓他不由自主地想用他的方式來試探我。



  有些話,我的確應該講給他聽。



  所以,我回身抱住他,用我的心,貼住他的心,輕輕問:「聽見了嗎?」



  柳沁不解道:「聽見什麼?」



  「聽見我的心,和你的心,用一樣的頻率在跳著。我們是一體的,柳沁。」我慢慢地說著,直視著柳沁的眼睛。



  柳沁的瞳仁微一收縮,立刻流溢出溫柔而感動的神采,如春水瀲灩著美好的光澤。



  「我知道了,影。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再捉弄你。」他的額與我的額相抵,好聞的柳葉氣息撲面而來,讓我心曠神怡,不由微笑。



  其實,這也是一種幸福。



  柳沁似已癡了,輕輕吻著我的唇,溫柔道:「影兒,你知道嗎?我認識你後,覺得自己變傻了。」



  「是啊,是變傻了。」我拿了流魄劍柄敲了敲他的頭,道:「你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吧,一起去雪柳林練功吧?」



  柳沁的面孔微微一變。



  他的氣色原來就不算好,此時更泛著蒼白。



  我心中一沉,忙問道:「沁,你的身體還未恢復嗎?」



  若細細算來,他的傷勢應該極其沉重的,尤其那可怕的千秋附骨毒,在未見到他的日子裡,讓我想來就渾身森然,寒毛倒豎。



  但自相見以來,他表現得一直霸道而勇猛,讓我根本想不出他還是個受傷之人。何況千秋附骨毒每隔一個時辰發作一回,我既不見他發作,自然認為已經復原了。



  難道我猜錯了?



  「影,我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但是琵琶骨受創,骨骼傷損,是藥王施了妙手,才勉強保住了武功,但部分經脈依舊阻塞不通,藥王讓我近期先服藥調理,無事不要運功,等他下次過來時看情形再決定如何治療。」



  我心頭一顫,道:「也就是說,你暫時不能動武?那藥王可曾確定你什麼時候能恢復?」



  柳沁低了頭,沉吟道:「他應該……只是缺幾味藥,幫我用了藥很快就能恢復了。估計這幾天他也該過來了。」



  我心中悶悶得如給人壓上了一塊大石,垂首道:「沁,如果我害得你失去了武功,你會不會恨我一輩子?」



  「會,我會恨得天天罰你吃春藥,天天向我求饒……」柳沁調笑道:「你怕不怕?」



  我鼓起勇氣,道:「如果你喜歡,也……也使得。但若你不罰我,我一定好好練功,一直保護著你,直到我死。」



  柳沁愕然收了調笑之意,眸如黑玉般溫潤地望著我,低迴幽嘆道:「影兒,你別當真了,我不怪你,不恨你……說到底,你太年輕了,閱歷淺,受人利用也是我平時在這方面教得你太少……我總覺得,有我在你身邊,你應該不需要擔心被人設計。沒想到最終的結果我全沒預料到。別人設計了你,你設計了我。」



  我默默跪到他面前,啞著嗓子道:「宮主,對不起。」



  這一刻,我是以部屬名義向他請罪。



  柳沁自然也知道,立刻拉起我,道:「算了,我都說了,不怪你,不恨你。你不僅是雪柳宮的夜公子,更是柳沁的影,是柳沁比性命更珍愛的人,知道嗎?」



  他見我不語,又輕笑道:「如果你真心向我請罪,記得下次設計我時,別下手那麼狠了……你可知我後來受盡鐵血幫的折磨,都不覺得怎麼痛苦,因為那時我的心都灰了,哪裡的痛都抵不上心頭痛得厲害。直到你後來出現,把欺凌我的男子痛快淋漓地給宰了,我才重又恢復信心。我覺得你並沒有變,還是那個傻傻的冷少年蘇影,只是傻得更厲害了……」



  眼裡溫溫的,滿眶淚水含住,倔強不肯落下。



  而柳沁,眸光亦是晶瑩一片。



  他和我,一樣的傻……







  ☆☆☆   ☆☆☆   ☆☆☆







  自此我又恢復了原來的生活習慣,每日四更天即起身練劍,地點依舊在雪柳林,柳沁則比以往積極許多,幾乎每日都會陪著我前來,雖然無法練劍,卻能從一旁詳加指導,有些許多時日以來的不解之處,他一點撥,我立時便能心領神會了。



  說實在的,我很擔心他陪我練劍會不會覺得無聊,所以曾一再要求他多休息,多養身子,可他根本不聽。



  他一刻也不肯離開我,寧願紆尊降貴去為我遞帕子泡茶,甚至是為我按捏用力過度的手腕。偶爾不經意時回頭,見他眸含秋水,只是默默向我凝望,那種溫柔的眷戀裡,分明含了某種深切的哀傷。



  他在哀傷什麼呢?



  我都說了我會一直陪著他,即便他的武功再也恢復不了,我一樣會陪著他,到老,到死。



  他若不放心雪柳宮,我也會竭力幫著他管理,用我的寶劍加他的智慧,還有擎天侯背後的支持,一切都不會有什麼問題。



  不解之中,我只是加倍地待他好,希望能讓他明白,不管什麼時候,我都不會離開他,好讓他放心。



  直到某處深夜,我被他半夜的痛呼驚醒,我才知道,他的哀傷到底為了什麼。



  那些日子,我睡得一直很好,突然聽到了柳沁的痛呼,我還以為在做夢。



  等我清醒過來,發現的確是柳沁抱著頭蜷縮著在床上輾轉時,嚇得我忙將他抱起,問道:「沁,怎麼了?怎麼了?」



  柳沁根本沒法回答,顫抖地在我懷中掙扎著,痛叫著,用力地拉扯著自己的頭髮。



  我托起他的臉,他似無法忍受一般,猛地咬住了我的手,立即痛得我驚叫著,大聲喚道:「沁……」



  柳沁恍惚聽到了我的話,立時鬆開了嘴,勉強用迷亂的眼望住我,有一抹歉疚浮過,卻立刻被痛楚逼出瘋狂的叫喊。



  我知道柳沁忍耐力極強,如不是實在受不了,絕對不會如此失聲痛叫。



  湊著月光,他的蒼白面頰下似有什麼在跳動著,仔細看時,竟是無數的深紅痕跡此起彼伏地在肌膚下游動,就如無數根尖銳的針,從肌肉內部在不斷往外刺著一般;忙解開他寢衣時,滿身都是這樣狼藉如針刺的痕跡!



  千秋附骨毒!



  柳沁沒有解毒!



  我失聲道:「沁!」驚恐地將他緊緊摟到懷裡,卻不知該怎麼去舒緩他的痛楚。



  「影……」柳沁痛叫中顫抖喚著我的名字。



  「我在,我在呢!沁,待會我就去找大夫,去找大夫啊,你別怕,別怕……」我驚慌失措地叫道。



  柳沁卻似沒聽到我說話,只是眸中水光閃動,抖索著在痛呼中叫道:「你別……別哭……」



  我忙著拭眼睛,才知道自己流淚了。



  遇到柳沁,我這麼個凡事冷漠的人,居然會一次又一次地流淚!



  我再不知他還會痛多久,也不知此時點穴對他會不會造成傷害,但我還是不忍見他這樣痛楚下去,點了他的昏厥穴。



  柳沁終於安靜下來。



  以前那麼張狂邪肆的人物,那麼身手高強天天打我的人物,那麼強硬無禮硬把我當成女人要了的人物,安靜地倒在我的懷中,全身濕透,睫毛顫動,無數的紅痕在皮膚下跳動,漸漸讓他的皮膚紅腫,醜陋而斑駁地浮起。



  我小心抱著他,一動也不敢動,直到天明,才見肌膚下的紅痕漸漸不再洶湧聳動,方才輕輕將他放下,解開他的穴道。



  柳沁慢慢睜開眼,默默望著我,然後石破天驚地問了一句:「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那日在獄中,我也見他發作過一次,但隨著疼痛過去,有些異常的膚色也很快恢復了過來;但今天,他足足痛了有半夜,身上臉上全都給那看不見的針扎得紅腫一片了,自然不會好看。



  但我實在是佩服,他醒過來時不關心自己的身體,也不向我解釋他中的毒是怎麼回事,居然先問自己的容貌如何。



  懶得回答他這個問題,披了衣就下床來,折身去找侍女。



  柳沁見我開門,竟有些慌亂地問道:「你要走嗎?」



  走?我還能走去哪裡?



  向侍女端過了溫熱的水,我回到床邊,替他脫掉濕了又焐乾的寢衣,為他擦拭折騰了半夜的身體。



  柳沁似鬆了口氣,苦笑道:「影……如果有一天,你想離開我,一定要事先和我說,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不要突然地說走就走,好嗎?」



  「我為什麼要走?你又為什麼覺得我要走?」我為他用熱布敷著紅腫的軀體,怎麼也想不通。



  柳沁玩著我上山後再也不曾綰起過的長髮,嘆息道:「影,我本就比你大了九歲,再隔十年,就委屈你整天對了個醜老頭犯噁心了,如今讓你年紀輕輕就天天對著個醜八怪,你看得生厭,自然會想著離開了。」



  我按摩著他的身子,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走。就是你現在變成了一百歲的醜老頭,我也不會走。」



  「你發誓?」柳沁眸光晶瑩,瞪著我。



  他那般驕傲的人,居然這般對自己沒信心嗎?還是我這人天生看來就不可靠?



  「我發誓。」我認真地說道:「我會守著你,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不必。」柳沁忽然抱住我,「你只要守著我,直到我死的那天就行了。」



  心裡忽然被鋪天蓋地的不安席捲。



  我推過他的身子,凝神望著他虛腫的面頰,對住他水濛濛的動人眼睛,問:「你的毒怎麼回事?藥王沒能解開嗎?」



  「差不多解開了。」柳沁眸光凝了一凝,展顏笑道:「就是差了那麼幾味藥而已。藥王已經去找了。」



  「你不是說,藥王去找的藥,是治你琵琶骨傷的嗎?」



  「嗯……如果毒能解去,琵琶骨處的傷也很快能好。」柳沁溫存地抱住我,道:「只要你不嫌棄我又老又醜,其實毒解不解,傷好不好,也沒什麼要緊。」



  我望了他一眼,不再說話,但心頭卻已有大石壓上。



  柳沁的毒傷,只怕沒那麼簡單。



  待親手餵了柳沁早飯,看他一臉滿足地睡下,我折身去找流月。



  「宮主的身體狀況,到底如何?」我開門見山,打流月一個措手不及。



  「宮主的傷勢,嗯,是滿嚴重,但藥王說在想辦法。」流月果然猶猶豫豫,待說不說的。



  「他的毒根本沒有解,只是給暫時用什麼辦法控制住了,是不是?」柳沁一痛就那麼久,絕對不會是餘毒那麼簡單。柳沁怕我擔心,或者也怕我離開,根本不肯向我說實話。



  流月給我追問得無可奈何,道:「這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聽說,當日幫宮主療傷時,藥王就說了,這種毒,怕只有和藥王齊名的毒王能解;要不然,就得有人用推宮換血的辦法將自己的血液整個換給宮主,應該也可以。因為這種毒只在血液裡起作用,一旦換了血,毒素就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去了。」



  我不是狠毒的人,但此時已顧不得了,哼了一聲,道:「那就找個健康的人來,強迫他和宮主換血!」



  流月苦著臉道:「可藥王說了,每個人的血液都不盡相同,也許六七個人中,只有一個人的血液和宮主相通,若是換錯了血,血液被各自的內臟排斥,兩個人都會很快死去。所以換血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不到兩成,而且是以宮主剩下的生命為代價,略一訛誤,就……」



  我打了個寒噤,問道:「藥王現在是去找毒王拿解藥了嗎?」



  流月道:「藥王說他再想想辦法,同時也會去找毒王。但毒王、醫王雖是藥王的師兄弟,聽說幾年沒聯繫了,也不知能不能順利找到。」



  我不由聲音沉了下來:「藥王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流月皺眉道:「也該來了吧?他說了,他的藥和針灸之術,只能將毒性控制一個月左右,一個月後就會發作,所以他當時是以一月為期的。宮主的毒性既已發作,藥王也該來了。他和侯爺交情好得很,絕對不會食言。」



  我點了頭,默默離去,心頭已是陰霾密佈,只是不肯讓人看出,更不能讓柳沁看出,否則就白費了他苦瞞我的一片機心了。







  ☆☆☆   ☆☆☆   ☆☆☆







  第二日四更,我見柳沁睡得正香,悄悄起了床,自行去雪柳林中練劍。



  方才練了不久,忽聽柳沁喝道:「蘇影!」



  他每次連名帶姓叫我,都讓我有些頭皮發炸,因為那總是他怒氣勃發的前兆。



  忙收了劍,迎上緩緩走來的柳沁,微笑道:「沁,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柳沁「啪」地上來就打了我一耳光,怒氣沖沖道:「你不是說會守著我嗎?為什麼一個人跑出來練劍?」



  我瞠目無語。



  下一刻,柳沁已緊緊擁住我,叫道:「影,別離開我,一刻也不要離開我!你可知……你可知我一覺醒來發現你不在身邊我有多害怕?」



  我棄了劍,惘然抱住他,喃喃道:「可我不會離開你啊!」



  柳沁嗚咽一聲,閉了眼睛,已吻住我的唇,將我推倒在翩然而落的柳葉中,大力地揉弄我,撫摸我,那種生怕沒有明天般的揉捏讓我疼痛而心悸,雖然對這種野外歡好極是不喜,卻不忍拒絕他。



  初秋微涼的風從裸露的肌膚飄過,輕輕地涼著癢著。



  柳沁不顧我有些發僵的身體,強硬塞入我體內,充斥著,脹痛著,卻讓我有一種實實在在的擁有感。



  我柔順地俯伏在拂動的柳葉上,由著他一下一下有力地推送著,輕聲道:「沁,小心自己的身子。」



  不說還罷了,一提,柳沁更是衝撞得厲害,每一下律動,幾乎都送到心口般深痛而愉悅,讓我禁不住呻吟出聲。



  「看你敢瞧不起我!」柳沁頗有些恨怒之意,將我按緊於地上,光潔的肌膚與我緊緊糾纏,滴落著帶了慾望的汗水。



  「我沒有……嗯……」我想說我只在為他的身體考慮,但才一開口,便被他帶來的洶湧狂潮壓得透不過氣來,呻吟著縮回了所有的話語,所有的精神,都被迫集中到某種酥麻而愉悅的快感中來。



  太陽已越升越高,金光投下,將雪柳林披了一層明亮而耀眼的色澤,連身下的落葉都泛著柔而清亮的微光。



  倦怠的兩個人,躺於落葉之中,身上的汗水,已吸附了不少的落葉貼在肌膚上,卻懶得拂去。



  柳沁正溫柔而纏綿地望著我,而我正安謐而平靜地望著藍天。



  那樣如海一樣的天空,泛著一抹流雲。很輕的一抹,隨時可能被風吹去,但好一會兒,它還是在那裡溫柔地泊著,似也正望著我一般,靜謐而安詳。



  柳沁嘆道:「影,為什麼不看我?」



  「我知道你在我身邊。」



  「可我也許不能一直在你身邊。」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而我,也一定會在你的身邊。」我側過頭,溫柔地笑。



  柳沁果然又失神。



  他忽然將我緊緊抱住,有些無奈道:「能不能少勾引我了?我會越來越捨不得你。」



  我故意嘆道:「我冷淡吧,你懷疑我想離開;我對你笑吧,你又說我勾引你。現在又說捨不得我,難道你的心裡,想把我割捨了嗎?」



  柳沁沉默片刻,道:「如果我能好起來,我就是捆也會把你捆在我身邊。如果……如果……」



  我已知道他想說什麼了,淡淡看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你死了,你也不會寂寞。」



  柳沁慢慢坐起來,笑得邪肆,「怎麼,打算為我守寡,天天到我墳邊陪我?」



  「我會到地下陪你。我不會讓你寂寞。」我清清冷冷地回答,嘴角的笑意,也是淡泊而平靜。



  而柳沁的眼神已轉為尖銳的震驚,他緊緊盯著我,似想將我的心也摳出來,細細觀察我的喜怒哀樂,好抓住我每一點細微的情緒浮動。



  我平靜地望著他,想來已眸清如水。



  若真是我害他到那樣的地步,我本就該以死贖罪;何況他說他捨不得我,那麼我更不能讓他一個人在黑夜裡寂寞著,無助著,害怕著。



  沁,你要的,我都會給你,哪怕是我自己的性命。



  只要你開心。







  ☆☆☆   ☆☆☆   ☆☆☆







  那日之後,柳沁待我更是溫柔體貼,只是幾乎每天都會找點事讓我做,一次是去瀑布中取回他所藏的雪柳劍,一次要我到山下親自為他挑選幾匹好看的布帛,還有一次叫我去找一種鐵木,他拿來做了根木簪子,在我頭上別了一天,又沒了興趣,還說我是散著頭髮好看。



  眼看那毒性幾乎每天要發作一次,他腫脹的臉和身子再沒有恢復過原來的樣子,我心頭如給藤蘿糾纏,只是事事隨順著他。他說怎樣,那便怎樣。



  這一日,他又要我去找一種優曇婆羅花。



  這種花我也聽過,據說是佛門聖花,花形渾圓,猶如滿月,遠遠看去,雪白的花朵倒像是捲了千堆雪,有瑞祥之氣繚繞,值輪王及佛出世方現。



  我從不知道雁陵山有這樣奇異的寶物,但柳沁叫我去找,我自然只能去找。



  後來,我在一處山頂發現了一種山玉蘭,這種樹同樣是佛門聖樹,開出的花有碗口大,乳白色,有檀香木的氣息。此時早就不見花了,我摘了兩枚果子回去覆命。



  傳說中真正的優曇婆羅花三千年一開花,我料想也沒人見過,就拿這種果子回去,認為是優曇婆羅花的果子,估計也沒人辨識得出。



  回到雪柳宮時已見到柳沁正懶洋洋臥於床上,與一位面白無鬚的老者說話,一見到我,立刻笑道:「影,快過來拜見藥王前輩。」



  我忙上前拜見了,忐忑地望向藥王,問道:「前輩,我們宮主的毒……能解嗎?」



  藥王看了柳沁一眼,笑向我回答道:「柳宮主福大命大,死不了。」



  柳沁面上依舊浮腫,笑容卻是狂肆,「影,你等著給我禍害一千年吧!」



  他的心情顯然不錯,我將那果子給他,他瞧也不瞧一眼,便叫侍女收了,問著藥王治療方法,我遂安靜地走到一邊,由他們慢慢談去。







  ☆☆☆   ☆☆☆   ☆☆☆







  從那日起,柳沁讓我搬到軟香殿暫住幾日,無事少去打擾。



  我開始有些不解,他周圍的房間多了,為什麼要讓我搬得那麼遠?



  後來看到藥王拿了個大缸進去,放滿藥,將全身給扎滿針的柳沁扔進去,架上火慢慢燒著,才知道原因。



  一個大活人,被那樣瘋狂地燙煮著,若是我見了,縱然心冷意冷,也未免難過了。



  我知他好意,只在我原來的房中閉門潛修,至入夜時分,待他給治療了一整日,疲乏得睡著了,才悄悄過去,讓侍女退下,伏在床頭靜靜守著他。



  他身上漸漸消了腫,卻給那非人的治療折磨得臉色消瘦慘白,而呼吸間不時皺起的眉也讓我時時不安,小心從他眉間畫過,卻不敢觸著他的肌膚,生怕會驚擾到他的睡眠。



  守他守得困了,便在他床邊小憩片刻,料著他快醒時才悄悄離去,絕不讓他發現。



  好在這日子只過了七日。



  七日後,藥王離宮,而柳沁也讓我搬了回去。他的氣色已經好得多了,據說餘毒已清,接下來只要慢慢調養就可以了。



  「從此後,乖乖做我一世的好夫人,知道嗎?」柳沁調侃地望著我將自己的衣物抱回他房間,很是得意。



  我一個大男人,被他稱作好夫人,心下著實不是件舒服的事。



  但我的確答應過他,如妻子對待丈夫般對待他,也就對他無可奈何了。



  何況,和柳沁相守一世……似乎也是個不壞的主意。







  ☆☆☆   ☆☆☆   ☆☆☆







  我總以為,我們的日子,又會恢復到之前的寧和安謐,每日處理處理事務,然後就時刻相守著,一起聊天,品茶,練武。



  但這柳沁不知發了什麼瘋,安穩了沒兩天,居然弄了三四個男寵上來,包括了那個給我打過的蘭哥兒。



  「一直對著一個人,難免會乏了。我們弄幾個人上來,一起玩玩,既新鮮,又刺激,好不好?」他居然還像模像樣地和我商議。



  「隨便你吧。但那是你的事,別扯上我。」我一如既往的淡然,但心裡著實不舒服。



  柳沁,在打什麼主意?



  我還沒來得及摸清柳沁的用意,就被柳沁的荒唐行為搞得目瞪口呆。



  他把其中一個男寵帶進了臥房,要和我三人來個大被同眠!



  如果他沒瘋的話,一定是我瘋了,才會接受這種事!



  但我還是什麼都沒說,就冷眼看著柳沁準備搞什麼鬼。



  我絕對不相信,柳沁明知我不樂意這些事,會無緣無故弄出這些把戲來給我看!



  但柳沁還真做得出,三人同床,他真的當了我的面和那個男寵歡愛,淫聲浪語,不堪入耳。



  我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好容易捺下性子裝作什麼都沒看到,誰知柳沁緊跟著又向我求歡。



  當著那男寵的面嗎?



  我大吃一驚,無論如何也不願丟這個臉。



  「算了,你們兩個慢慢玩吧。」我強自鎮定著,穿著寢衣就要逃去。



  柳沁一把抓住我,驚訝道:「你想去哪裡?你既跟了我,就必須乖乖聽我的話,不許再到別處去!」



  我冷然道:「沁,你真想和我好,就把這人扔出去,我自然陪你。不然,你知道我的性子,我不願意!」



  柳沁怒道:「你是我的人,說不願意就不願意嗎?」



  說著,竟用強將我拉往床邊。



  我大怒,揚掌便打,柳沁和我靠得正近,躲閃不開,居然端端正正被我打了一耳光,臉上立時浮起清晰的指印。



  柳沁的瞳孔一時幽暗。



  見他眸光凌厲,我不免驚惶,氣勢略略一低,已被他拉過,狠壓到床上,不做任何準備,便強行進入我體內,激烈地動作。



  痛楚與愉悅,天堂與地獄,剎那交替,讓我瞬間有了逃離的衝動。



  柳沁,你真的瘋了嗎?







  ☆☆☆   ☆☆☆   ☆☆☆







  這晚,只是開始。



  接連五六個晚上,三人、四人同被的鬧劇不時上演,我早已給折騰得身心俱疲,顏面掃地,但心中的疑竇已是越來越深。



  我悄悄去問流月,知不知道柳沁的毒傷到底有沒有痊癒?



  莫非是餘毒未清,影響了柳沁的正常思維?



  「應該解毒了吧!」流月納悶道:「不然還有精力一夜要上幾個男人?」



  我尷尬至極,低了頭不語。



  流月知道連我也取笑上了,忙乾咳兩聲,道:「夜公子如果不高興,不如先搬出去住兩天。宮主……的確不太對勁,不如過陣子再看看。或者,是藥王用的那些藥有副作用,對那方面要求特別強烈?」



  這個理由,我倒是可以接受。



  我出神地望著簷角叮噹亂響的鐵馬,苦笑道:「也許吧。可宮主行事太荒唐,偏生他還不許我搬出去住,我已經受不住了。」



  流月知道我不到實在無法忍耐,絕對不肯說出口來,一時也煩惱起來,嘆道:「宮主到底在想什麼?難不成他當初千方百計把你留在身邊,現在千方百計想把你逼走?」



  我心裡動了一動。



  柳沁想逼走我?理由呢?



  若是毒已全解,他自然也期望著我能和他偕首到老,一世相依;便是毒沒能解掉,他也應該盡量將我留在身邊陪他最後的時光才對,為什麼要逼走我?







  ☆☆☆   ☆☆☆   ☆☆☆







  這一晚,我再次遇到了讓我根本不堪忍受的事。



  在柳沁和蘭哥兒以及另一位林哥兒玩盡興後,又拉過蜷在一邊不理會他們的我,笑道:「影兒,你不是喜歡在上面嗎?去,玩玩他們兩個吧!」



  我很是森冷地回答:「柳沁,除了你,我對別的男人不感興趣。」



  柳沁眸光凝了一凝,轉而笑得媚如春花,風流旖旎,「看來你還真不懂風情,不然讓蘭哥兒和林哥兒好好教你吧!」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已被柳沁點住穴道,動彈不得。



  「夜公子到現在也沒學會怎麼伺候人,你們兩人,好好伺候伺候夜公子吧,順便也讓他學學吧!」柳沁邪笑著吩咐。



  蘭哥兒、林哥兒立時發出一聲嬌媚的歡呼,爬到我身上來。



  我的瞳孔幾乎瞬間收縮,實在不敢想像,柳沁會將我交給他兩個男寵欺凌!



  我死死盯住柳沁,而柳沁居然也盯著我,笑意邪肆。



  輕浮佻達的眸光後,深沉若夜,寂然無波,正如我心。



  半夜,穴道自行解開後,我立即披衣下床,方才感覺體內甚至未曾清理過,不由陣陣噁心,拿塊帕子匆匆擦了,擲到那熟睡的三人身上,然後披了衣,提了流魄劍,頭也不回衝出雪柳宮。



  柳沁,你要逼我走,好,我走!



  或者,我走之後,你的目的就會立刻明瞭!



  我一定要弄清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如果你真的徹底變得如此荒唐,即便你對我有再大的恩情,即便我再喜歡你,也不會回到你身邊!







  ☆☆☆   ☆☆☆   ☆☆☆







  下山後,我先去看了雨兒。



  她依舊住在我送她的那間繡紡裡,看模樣生意做得很紅火。即便她不做生意,以我當日留給她的銀兩,也足夠她豐衣足食一輩子了。



  但到了深夜,她居然還在辛苦地縫著衣服,一件黑色的長袍子。



  她的個子長高了,尖尖的下巴已豐滿了不少,看來頗有幾分俊俏靚麗;略嫌昏暗的燭火下,她很耐心地一針一針縫著,一時又將黑袍抖了開來,笑了一笑,自語道:「公子若穿這件袍子,一定很好看。」



  她伸了伸懶腰,慢慢走向房門前的一排衣架,將罩在上面的紗幔取下,露出數十件密排著的男子衣衫,有黑有白,有寢衣有外衫,有棉襖有長袍。



  「聽說你又和宮主在一起啦,可為什麼總不來看雨兒?不知道雨兒幫你縫了那麼多的衣衫嗎?什麼時候這些衣衫能穿到你身上呢?」她向著夜空,眸中如爍星子,顫巍巍的淡光明滅,幽幽地嘆息著。



  而我已震駭得說不出話來。



  雨兒,被我扔在這個鎮上大半年的雨兒,還在惦念著我嗎?



  那麼多的衣衫,都是為我準備的嗎?



  這世間,還有人真心待我,而且是這般地純粹而無機心。



  若沒有柳沁,沒有葉纖痕,找一個如雨兒這般平凡的女子相守終身,其實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但我終究,還是不得不拋下了雨兒的深情厚意。



  目前的我,已經負擔不起。



  卻不知,雨兒什麼時候能拋開我,拋開這段對她對我而言均沒有任何意義的愛情……







  ☆☆☆   ☆☆☆   ☆☆☆







  悄悄從雨兒的衣衫裡取了兩套春秋的單衫,留了紙箋謝她,並勸她盡快尋覓自己的良人後,我去了昌陵。



  算來葉纖痕有孕七八個月了,縱然我徹底與葉慕天翻了臉,我依舊想看看她,看看她那鼓起的小腹。



  最頹廢倉皇的時候,那個跳動的小生命重新讓我站了起來,如今沒有了我的守護,那個小生命還在健康成長嗎?



  小心掩藏著行跡,我來到了我昔日的臥房。



  低微而淫靡的聲音斷續傳出,告訴著我,此時,我那好夫人,正在做著什麼好事。



  我一向知道她情慾的旺盛和她清純的容貌恰成反比,但如今已有七八個月的身子,她還不肯安靜,倒讓我在苦笑之中泛出一絲佩服來。



  「川,你輕點,別碰著我肚子,小傢伙在踢我呢!」看來我的小傢伙還沒事,葉纖痕至少還記得她是一位母親。



  「我早叫妳別跟蘇影那傢伙了。弄到現在,他一走了之,逍遙快活,妳還得乖乖為他生兒育女,多不值得。」是岳弄川的聲音。



  葉纖痕柔柔細細地嘆息,「他第一次來鐵血幫時其實待我極好的,小時候待我也好。如果不是兩家之間有過那麼多事,成親後應該不會突然待我那樣冷淡吧?」



  「妳還想著那個小子!別裝正經了,他現在也未必看得上妳,戴了那麼久的綠帽子,我就不信他一點看不出來!妳十四歲就跟過我,後來暗中找了多少男人,妳自己說!如果不是那小子長得比其他人漂亮很多,在這方面大概也肯滿足妳,妳會乖乖嫁她?妳這個賤人……」



  估計岳弄川氣憤之下,用力不小,葉纖痕已顧不得反駁他的話,重重地哼了一聲,發出一陣銷魂的呻吟。



  這樣的壁角,我也不想聽下去了,影子般悄悄離開鐵血幫,什麼也不曾做,什麼人也不曾驚動。







  ☆☆☆   ☆☆☆   ☆☆☆







  我依舊回到了雪柳宮,在一個很靜很靜的秋夜。



  秋夜未央,梁燕孤單,流螢淡逝,秋心若愁。



  算著我一來一去,已經離去有十天了。



  柳沁,你還在和那群男寵昏天黑地嗎?



  仗了自己的輕功,避過了所有的耳目,悄悄歇落在柳沁的臥房之畔。



  曾經,那也是我的臥房。



  沒有任何的聲音,連銅壺滴漏的聲響都能清晰地聽到。



  但我知道,柳沁在屋中,因為我曾經說過屋中空氣不好,從那時起,即便再冷的天,只要我不說,柳沁絕對不許侍女關窗。



  現在,窗戶就是洞開著。



  我慢慢走近,透過淡色的輕幃,床上單身睡著的男子,側身面裡而臥著,如隔了輕霧般看不透。



  我默默而貪婪地看著,那影影綽綽的人影,依舊讓我心裡一陣陣地發緊,發疼。



  「影……影……」柳沁忽然喃喃喚著。



  我以為他發現我了,忙要逃開時,忽見他側一側身子,竟又睡了。



  原來卻是做夢。



  既然夢中都在想我,為何一定要逼走我,甚至以那樣惡劣的方式?



  我悄悄到廚房中,拿了一罈酒,一把酒壺,帶到臥房上方的屋簷上,將酒壺倒滿了,酒罈放到鐵脊處,慢慢飲酒,一口接一口,直到醉倒,睡著。



  被陽光耀醒時,我慢慢在簷頭撐起身子,已看到鐵木婆婆、秦紅袖、驚秋、流月等都遠遠站在院落前看著我,不知是驚是喜。



  我向他們點了點頭,以示招呼,依舊輕輕地拎起酒罈,將酒壺倒滿了,躺在硌人的青瓦上飲酒。



  幾人默默對視著,然後悄然散去。



  而我身下的臥房之中,已傳來了柳沁和心素的對話:



  「還沒有他的消息嗎?」



  「沒有。夜公子的身手,如今絕對可以排名江湖前二十位,若他刻意掩藏蹤跡,我們很難找到他。」



  「嗯,這孩子是聰明。當日我教他練劍,偶爾教得比較粗疏,他有不解的地方,都是自己想法子去領悟,有時候經他自己參悟出來的劍招,比原來的招式還要厲害些。他的天分高啊,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成為一代武學大師。」



  「宮主,你既然心中還記掛著他,何必趕他走?」



  「誰趕他走了?是他自己不聲不響離開的。」柳沁反駁得很快,話語間夾了兩聲咳嗽。



  「宮主啊,這事誰看不出來呢?」一貫不喜多話的心素話也多起來了,「夜公子對宮主已經很上心了,如果不是宮主故意找了幾個男寵來氣他,他怎麼會走?那幾個男寵,宮主一定也不喜歡吧?夜公子前腳才走,宮主後腳就把蘭哥兒和林哥兒全殺了,叫誰看了,不知是宮主特地使的計呢?」



  柳沁不說話了,長嘆了一聲。



  心素的聲音已帶哽咽:「我們知道宮主的毒難治,可越是這時候,越不該讓夜公子離開啊!夜公子可以陪著你,便有什麼事,他也可以代掌雪柳宮,大家應該都肯服他的……」



  「心素,妳出去吧!」柳沁打斷了她,「繼續打聽著夜公子的下落,若他過得好好的,千萬……千萬別驚動他。我若有什麼好歹,更別和他說,知道嗎?他才十九歲,太年輕了,應該有自己的未來……」



  心素嗚咽,然後告退。



  我在屋頂喝酒,一口,接一口。



  柳沁的毒沒有治好,而且恐怕是不可能治好了。



  藥王的醫治方法,只是能幫他再拖一段時間而已。



  柳沁不想讓我看他死,甚至不想我知道他死。



  因為我曾經和他說過,他若死了,我不會讓他寂寞,會相從於地下。



  他知道我是認真的,我說到就真的會做到。



  我還年輕,我還有大把的未來,他不想我陪他死,所以他千方百計氣跑了我,而且用那麼讓我傷心的方式。



  我知道了,沁……







  ☆☆☆   ☆☆☆   ☆☆☆







  我依舊每天待在屋頂,每天飲酒,每天聽著屋裡的動靜,聽著柳沁越來越頻繁的呻吟,感受他越來越微弱的聲息。



  幾乎雪柳宮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待在柳沁臥房之上,但幾乎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他們全都知道,我是來看柳沁的,我是來陪柳沁的,我是來送柳沁最後一程的……



  他們也都知道,柳沁希望我好好的在宮外,好好的闖一番事業,好好地過日子……



  如果柳沁知道我回來,或者,又會想法子將我趕走。



  所以,所有的人都保持了沉默,即便我換了件耀眼的白衣散著長髮整日在屋脊上喝著酒,他們都視若無睹,將我當作了隱形人。



  七八天過去了。



  那一天,忽然下起了雨。



  寒英零落,楚魄難招,暮寒堪攬。



  一室秋燈,一庭秋雨,更一聲秋雁。



  瀝瀝聲中,柳沁咳著血的嗽聲,驚破濛雨。



  侍女拿著一方滿是殷紅的手帕,急急奔出來。



  秋雨滴落我的眼睛,又從我眼中滾落面頰,細碎的冰冷,如冰雹滾落。



  酒壺的酒灌入口中,又從口中灌下脖子,淋上耀眼的白衣。



  白衣全濕了,不知是因為酒,還是因為雨,緊緊黏附在我身體上,用冰冷澆裹我滾燙的身子,滾燙的心。



  在宮中的所有高手都趕過來了,都先望一眼屋脊上透濕的我,才衝入屋中。



  「鐵木,天涯,雪柳宮以後只能由你們擔起來了。」柳沁的聲音還算平穩,只是中氣明顯不足,「你們其他人,要好好輔助兩位宮主,知道嗎?」



  他說輔助宮主,而不說副宮主,顯然是將雪柳宮交給兩人了。



  「是!」眾人齊聲應諾,微有顫音,或哽咽之聲。



  片刻的沉默之後,鐵木婆婆忽然道:「宮主,雪柳宮中,最適合繼任宮主之位的,並不是我們二人。」



  雷天涯立刻也道:「宮主,恐怕我們不能勝任,還是找……找……」



  他終究不敢說出。



  柳沁居然沒有發怒,如輕夢般的一聲輕吟,然後問道:「你們,還沒有他的消息嗎?」



  一室的沉默。



  「我也知道他最合適。可他是個傻孩子,真是個傻孩子。我都不知道,我死後他還會不會再做出什麼傻事來……」柳沁輕淡地笑,澀意無限,然後咳嗽,低啞而虛弱地咳嗽,心都咳碎了般的黯然。



  「我很想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到底過得好不好,可惜,你們居然找不到他,唉……」



  柳沁的聲音,是從不曾有過的接近於虛無的孱弱,讓我的心聽得如麻線般皺作一團。手中的酒壺,忽然就拿不住了,無力耷拉在青瓦之上,順了簷櫳,滴溜溜滾落下去,「啪」地一聲脆響,分明掉落地上,碎了。



  細雨中,酒香四溢。



  而流月的聲音,忽然傳出:「宮主,你很想夜公子了嗎?」



  柳沁似乎並未注意到那跌碎的酒壺,或者雖然注意到了,又迅速被流月的話吸引過去。



  「想,我怎會……不想他……若我不能知道他的消息,只怕死都不得安心。」柳沁居然坦然地承認。在這樣的時刻,他似已不願再否認或掩飾自己的真實情感。



  「你想見他……」流月喃喃地說著,聲音也已經哽咽,而心素、驚秋等已哭出聲來。



  柳沁忽然緊張,「他、他怎麼了?」



  「撲通」跪地的聲音,然後是驚秋在哭泣道:「宮主,夜公子已經回來七八天了,他一直陪著你,一直在你的屋頂上喝著酒,一直聽著這房裡的動靜,半步也沒有離開過!」



  長久的沉默。



  沉重的呼吸。



  在某個瞬間慘烈的呼叫:「影,你給我下來!」



  我在屋頂向著黑黢黢的天空,張大了嘴,想高聲答應,卻被大團的氣流哽在喉間,居然半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影……」柳沁又在喚我,那麼的高聲,那麼的迫切,那麼的悲傷,又是那麼的無奈。



  我一頭栽了下去,濕淋淋衝進房,衝到柳沁面前,看著他泛著灰白的瘦削面容,一下子跪倒在地,哭得氣哽聲塞,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柳沁顫抖的手抬起我的臉,忽然將我抱到懷裡,偎住他溫熱而嶙峋的胸部,居然亦是──淚零如雨!



  房中忽然沉寂,然後連氣息都沒有了。



  所有的雪柳宮高手,均已無聲無息地退出了臥房。



  「別再趕我走。」我回抱著他,不服地抓捏著他幾乎摸不出的肌肉來,小孩子般哭泣著,竟是從未有過的委屈。



  柳沁幫我解著外衫,哽咽道:「可不是個傻孩子嗎?這麼淋著雨,淋壞了身子難道是別人的?還不快脫了?」



  扔了濕淋淋的衣衫,長髮已被柳沁用條小毯子裹了,用力擰著水。



  「我不要緊。」我掙扎開來,自己擰了擰水,返身找了柳沁的寢衣,動手幫他更換。



  我的頭髮和衣衫,早將他也弄得濕淋淋了。



  他現在那麼虛弱……



  但柳沁沒有換衣,只用他火熱的身軀貼住我的,深深、深深地親吻著我。



  我沒有阻止他,專心地回吻著他,感受他漸漸急促的呼吸,以及漸漸勃起的慾望。



  「影……」柳沁抱著我,咬著我的耳垂,喃喃道:「我要你守著我,到我死,然後幫我看住雪柳宮,帶領大家闖一番事業。」



  「是……」我答應著,不敢讓他處於上體位,溫柔地親著他胸前的肌膚,挑逗著他暈紅的乳尖,然後在他細微的呻吟中,分開雙腿,主動在他的身上坐了下去。



  很疼,又很充實的感覺,頓時脹滿了我,我吸著氣,柔緩地動作,生怕讓他感覺疲累。



  柳沁輕輕嘆道:「影,傻孩子啊!」



  他翻身坐起,依舊把我壓於身下,用力頂入我身體深處,依舊有力地衝撞著,讓我逸出一聲聲難耐的急喘和碎吟……



  最後的索取,最後的應和,激起著最後的力量,最後的勇氣。



  你的最後,亦是我的最後。



  浪捲驚濤,是淋漓盡致的瘋狂和痛快……



  小心為他穿上寢衣,一點一滴地吻去他額上的汗水,我一字一字向著我的心上人呢喃:「沁,沁,影很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柳沁笑了,依舊明媚而動人心魄,青絲如瀑如緞,勾勒著往日傾倒眾生的絕代風華。



  「喜歡我,就為我好好活著。」笑中帶了憂慮。



  若無法得到我的承諾,只怕他到死都會不放心。



  我吮了吮他溫柔而潮濕的唇瓣,柔聲道:「是,沁,我知道,你也知道,喜歡一個人,就得為那個人好好活著,對不對?」



  柳沁頓時滿面隱晦的陰霾盡去,緊緊地抱住我,輕輕道:「你知道就好。我就怕你……你會做傻事啊!」



  我側首微笑道:「想不想再喝我的湧溪火青?」



  「好,你泡的,我就愛喝。」柳沁亦是微笑,眸中無了往日的凌厲光彩,純淨如嬰兒,清澈如靜水。



  我的衣衫依然掛在臥房之中,從不曾移去;我在衣架上挑了柳沁最喜歡的雪緞長衫穿了,將長長的髮用抹額繫了,很漂亮地飄在身後,才去泡湧溪火青。



  茶香漸漸漫溢,在秋雨中流淌著溫鮮清爽的氣息,明亮的湯色,清醇的香氣,誘人如心上人最摯愛的親吻。



  「很香,是嗎?」我品了一口,眉眼俱開,然後倒了一盞給柳沁。



  柳沁靠在背枕上,接過了茶,很沉醉地喝了一口,微笑道:「沒有你香。」



  「我香?」我微笑。第一次有人說我香。



  「你曾說,我身上有股柳葉的味道;可是你不知道,你的氣息很像梅花的味道。」



  「梅花?」我摸了摸自己的臉,無奈道:「沁,你是取笑我長得像朵花吧?」



  「不是。」柳沁微笑道:「你的氣息如同夜梅的幽香,很涼,卻很容易讓人上癮。」



  「夜梅的幽香……我以為只有茶才會上癮。」我拈杯而笑,再不吝嗇我的嫵媚風華。



  「以後,在我墳頭多植幾株梅花吧,看到梅花,就當看到你,我就不寂寞,而且會很高興。」柳沁笑著,眸中有憂傷,又有幾分釋懷。



  我剛說過,喜歡一個人,就得為那個人好好活著。



  所以,如果我們只剩了一個人,一定得為另一個人,好好活著。



  「以後,你也可以在院子裡多種些梅花。」我笑著提醒他。



  柳沁苦澀道:「嗯,我會在院子裡多種些梅花。」



  他一定在想著,他沒有那個機會了。



  他還有那個機會嗎?



  再抿出一絲柔軟的弧度,我輕輕說道:「沁,葉纖痕腹中那個孩子,我不想他在葉家長大。」



  柳沁點頭道:「嗯,你以後可以帶了雪柳宮的人,想法子把那孩子接到雪柳宮來住。至於那個葉纖痕……你以後少和她來往,她……她配不起你。」



  我在他心中是最好的,正如他在我心中是最好的。



  我笑得很開心,然後緩緩走向柳沁,輕輕點住他的穴道。



  柳沁微有愕然,低呼:「影……」



  我再伸指,將他啞穴也點了,然後取過一把匕首,將自己的雙掌深深劃破,然後是柳沁的雙手。



  柳沁已是滿額的冷汗,滿眼的驚恐,大顆大顆的淚珠,迅速從他光潔美好的面頰落下。



  我用雙掌與柳沁相抵,緩緩,推宮換血。



  千秋附骨毒的毒素,只存在於血液中。



  只要血液換過,毒性就會解除。



  柳沁,我們有八成的機會,今夜就一起死去。那是一種幸福。



  還有兩成的機會,你活,我死。是我負你太多,若能以我的命換得你的命,那也是一種幸福。



  那明顯已經衰敗泛黑的血液,一點一滴流入我體內;正如我年輕而新鮮的血液,一點一滴流入柳沁體內。



  柳沁,從此之後,不論生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們都不寂寞。



  大約兩個時辰後,換血終於完畢。



  除了覺得血液流淌中不時如針尖扎過,我沒有其他不適。



  而柳沁的唇邊已泛出微微的紅暈,只是眼淚越來越多,眼神中的驚怒和悲哀,如漫天雲霧般幾乎將他整個人籠罩。



  我親吻著他面頰的淚水,很小心地全部吸吮乾淨了,才溫柔道:「我們的血液沒有排斥,是不是說明我們是幸運的,我們擁有相同的血液?真好,我很開心。」



  柳沁眸中的驚怒消失,卻越來越悲哀,甚至用乞求的眼光,示意我幫他解穴。



  可我不想再聽他說什麼。



  他想說什麼,其實我都知道。



  但如果我們兩人中只有一人能活下去,那一定要是他。



  我扶他坐起,把自己的內力慢慢輸入他體內,去打通因琵琵骨受傷而損阻的筋脈。



  我所造成的傷害,我希望都能彌補回來,並且給予他更多、更多……



  我的柳沁,應該是最強的,他是我從十歲開始就一直等待著的那個人。







  ☆☆☆   ☆☆☆   ☆☆☆







  將所有的真元盡數輸給了柳沁,腳下是疲乏到極點的虛浮。



  望著柳沁悲哀到絕望的瞳仁,我輕輕說道:「沁,在院子裡種滿梅花,等我回來。我一定會回來,陪你到老,到死。」



  給他一個虛無縹緲的誓言,最後親吻了他幾乎冰涼的唇,嗅一嗅他胸前的柳葉般清新氣息,我一身白衣,飄然出了臥房。



  雨已停了,天也快亮了,微朦的月色淺淡,從疏雲中透出無力的光,和天邊隱現的一抹清光,一起照耀著我,連腳步也虛無縹緲起來。



  拱門前,流月和心素正在為他們的宮主守衛著,見我出來,立刻向我不解地凝望。



  我笑了笑,輕飄飄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



  「夜,你的頭髮!」心素忽然失聲叫道。



  我垂頭,髮梢處已是純白一片。



  那可怕的純白,正以驚人的速度往上竄著,眨眼間,便是青絲如雪。



  真元耗盡,劇毒侵體,我已油盡燈枯。



  我垂了頭,輕輕道:「不要告訴宮主。你們只要告訴他,我走了,讓他等我回來。」



  兩個震驚的人望著我,忽然不約而同地向柳沁房中奔去。



  我提起生命中的最後一點力量,飛快奔出宮去。



  那片如銀如練的瀑布,一直用最飄逸最有力的姿態奔騰衝擊著,似聚集著天地山川間最峻傲最嫵媚的精華,召喚著世間最美好最純潔的生命。



  融入其中時,天邊的一抹緋紅,染上山間翠影,散雲流靄。



  那樣的晴好天色,宜於練劍品茶賞景。



  宜與柳沁在飄飛白葉中漫舞柳枝,雙翻衣袂,翩飛若蝶。



  宜與柳沁共品一盞湧溪火青,議一番茶色新舊。



  宜與柳沁並肩而坐,看日出日落,潮起潮湧。



  模糊間,聽到柳沁焦急呼喚的聲音,似呼喚迷了方向的孩子。



  沁,讓我們捉一次迷藏吧!



  約定你找到我的時間,是一百年。











  ─卷一完,請見《鸞鳳錯 卷二:相思青蘿》
字型大小
背景顏色
章節目錄
章節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