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十一章 醫者
寂月皎皎
隆隆的瀑布聲,不絕於耳迴響著,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真實。朦朧的黑暗中,只看得到柳沁,一雙如冰晶的眸子,悲怒而驚恐,甚至接近了憤恨。
他恨我。
我知道,他必定恨我,以這種方式離去。
將所有的毒素轉移到我自己的體內,又耗盡真元,我料定自己必死無疑,柳沁更是心知肚明。
可我絕不讓他目睹我的死亡,也不讓他見到我的屍身,逼著他必須等我,等我那個虛無縹緲承諾的實現。
所以,他不能頹喪,不能一蹶不振,不能心存死意,以防我某一天真的回去找他時,再也找不回原來的那個柳沁……
喜歡一個人,就得為那個人好好活著。可活著的,也許比死了的人更痛苦。
很希望柳沁不那麼專情,那麼,他就不會辛苦地用一生來懷念一個人。那是一種折磨。
可我又很希望柳沁能夠專情,專情到他死的那一天,還和原來那樣念著我,想著我,喜歡著我。那麼,百年之後,或者依然能夠奈何橋邊再相會,續一段不曾圓滿的感情,哪怕只是為人所不齒的孽情……
激烈的水流衝擊著我,拍打著我的臉,讓我一陣陣窒息,終於陷入全然的昏黑,再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總以為不管去天堂,還是去地獄,我總不會再見到柳沁了,但我應該能再見到我的家人。
父親,母親,蘇情哥哥,和他五個如花似玉待我親切溫柔的妻子,終於可以和我團聚。
神智昏沉中,我也終於聽到了有人在說話,卻不是我所熟悉的任何一種聲音。
「……好像長得很好看呢。老頭兒,來,把他救活了陪我玩玩。」有一隻很暖和很柔軟的手指在我麻木的臉上摸了一摸,然後撫著我的唇,似在感覺我的唇線,而另一隻手,卻摸上我的鎖骨。
我很想張開嘴,把那隻無禮的手指咬下,再用我的流魄,將那人另一隻手剁下來。
可我用力地想睜開眼,只是把僅餘的力量耗費得更快。
於是,我又完全失去了神智。
於是,我被一個色色的小鬼救了下來,居然沒有死。
☆☆☆ ☆☆☆ ☆☆☆
藥王和毒王、醫王是江湖上最有名的三個怪物,所精的側重點雖各不相同,卻都有一身好醫術,也都有一身怪脾氣。
藥王承過擎天侯的情,所以一力幫助柳沁治毒療傷;可惜他對於毒物的研究,始終差了那麼一點,對於千秋附骨毒終是沒轍。他有意想找師兄毒王幫忙,但找了好多天,還是沒能找到,勉強為柳沁拖延了一段時間,終於只能──放棄!
他沒有想到,柳沁沒有想到,我更沒有想到的是,毒王居然就隱居在雁陵山中的一處山谷下。
那處山谷,離雁陵山大瀑布不足五里,瀑布下的泉水,正從山谷入口處逍遙湧出。
救我的小色鬼,居然是毒王的寶貝弟子九兒,自稱九公子。
我醒過來時,便聽見九公子和他的師父在吵架:
「老頭兒,你有沒有搞錯啊?我送給你的是個美少年啊!」
「沒錯,就是這個人。」
「胡說,這人的臉長得跟豬頭一樣,比豬八戒還難看幾分,怎麼會是我那個美少年?」
「他中了毒嘛。」
「你沒解毒嗎?」
「解了。」
「那還有什麼毒?」
「餘毒。」
「餘……餘毒?啊,老頭兒,你是天下聞名的毒王啊,不會剩下的一點餘毒都解不了吧?」
「啊……當然……能解。只不過他可能被藥王醫過了,血液對解藥有很強的抗藥性,一時,嗯,一時有些毒素溶不了了。」
「那……他以後就一直這醜樣?」
「不會,不會,只有毒發時才這麼醜,等毒性給壓下去了,自然還是……是乖九兒的美少年。」不知怎的,我覺得那毒王老頭說話的口吻,不像是在對自己弟子說話,倒有些諂媚的模樣。
「唉……啥時能漂亮起來?」
「等等看吧……」這一次,毒王也似沒什麼把握,「千秋附骨毒本就是最難纏的毒藥之一,他又給藥王胡亂用過藥,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併發症……而且真元耗盡,幾乎油盡燈枯,如果不是我有足可續命再生的雪銀果護住他心脈,延住最後一口真氣,十個美少年也不夠死。」
我也確實知道了自己目前的外表很是不佳,因為我眼睛都腫得睜不開了,雙手摸一摸臉,脹鼓鼓的果然浮腫了一大片。
因為腫脹難受,反而沒有千秋附骨毒發作時的尖銳疼痛了。
我勉強站起身來,望向眼前有點模糊的兩個人影,行禮道:「蘇影多謝二位救命之恩!」
胖乎乎滿面虯髯的毒王哈哈大笑,「果然像個豬頭!臉和我差不多大了!」
另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瞪著我,一雙墨玉樣的漂亮眼睛睜得圓圓的,「怎麼連頭髮都變成藍色的了?」
我一驚,忙將頸後長髮拉出看時,果然是幽幽的藍色,如同天將明未明時那樣泛著透明的冰藍,雖是光滑如綢,可簡直可以用詭異來形容!
「毒,是毒啊!」毒王繼續向九公子陪著笑臉,「他本來應該是會武功的,可不知怎的真元完全耗盡了,無法自行運功逼毒,你知道的,我內力也不行,千秋附骨毒的毒素一時懶得迫出來,就直接逼他頭髮裡去了。嗯,藍頭髮,九兒寶貝,也很漂亮,是不是?」
那口吻,倒似在談論一件玩具一般。
「漂亮……」九公子大叫道:「漂亮你留著吧,我可不感興趣!我到江湖上放鬆放鬆,以後再回來瞧他吧!」
九公子說著,飛快地跑了出去,把毒王帶了哀懇的呼喚遠遠拋在了腦後。
☆☆☆ ☆☆☆ ☆☆☆
從那日起,我足足有大半年沒見到這個九公子,寂寥的山谷,就我和毒王兩人住著。
毒王總是叫我做這做那,甚至把養他那些毒蠍毒蠱的任務交給了我。他看我的眼神很有些仇恨,但他似乎更仇恨自己。
「為什麼我就留不住九兒呢?為什麼?」毒王萬般苦惱著,「你這人也是,啥毒不好中,中那個千秋附骨毒,把自己弄成這麼個蠢樣……九兒看來很喜歡你,若你當時不是這個蠢樣,九兒就不會走了。」
他的話還真多,絮絮叨叨一直和我提著小時候九兒多麼多麼可愛,多麼多麼聽話,多麼多麼對他這個師父敬若天神。
我由他講著,從不打斷,也從不多問。倒不是我對他們這奇異的師徒關係不好奇,實在是我天生的不喜多話,就如毒王天生的話多。
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默默坐到山谷邊,望著遠遠的瀑布,懷想著瀑布的那邊,黑衣的男子會不會也在思念著我?或者,又掛著邪肆的笑容,養了一堆的男寵,來驅趕心頭的寂寞?蘇情哥哥死後,他也曾養了許多男寵,用放縱聲色,來麻木自己的感情;如今,他傷懷了,寂寞了,也該繼續他的荒唐而快活的生活了。
毒王顯然不是什麼雅人,他怎麼也不懂那白花花的瀑布有什麼好看的。
「你在看什麼?」
「你到底在看什麼?」
在他問了我不知第十五遍還是十六遍時,我終於懶洋洋地回答他:「前輩,我在看等我的人。」
「等你的人?」
「是,等我,想我的人。」我低低地嘆息,冰藍色的頭髮垂落下來,遮住我腫脹的臉。
「等你的人……」毒王自語地念叨著,從此不再追問。
好在這老頭兒話雖多,人還不壞,更可能是因為他心愛的九兒曾經對我原來的容貌很感興趣的緣故,一直都在幫我用藥,甚至找了不少靈芝茯苓來,讓我恢復功力。
我那損耗殆盡的真元漸漸回來,大半年後,功力已恢復了四五成,足以讓我很輕鬆地攀越懸崖,回到雪柳宮了。
可我已經不敢回去了。
我真不知那老頭兒是怎麼用的藥,我身體明明一天比一天輕鬆,毒素也該一天比一天少才對,可我的容貌居然越來越難看,而且,僅在白天。
落日之後,臉上的皮膚就會慢慢消腫,半個時辰後就能恢復成原來光潔清逸的俊秀模樣,可一到清晨,從天空開始發白,我的臉就會開始腫脹,猙獰到連我自己都不敢照鏡子。
毒王不知多少次對我的容貌大加抨擊,說我影響了他的食慾,影響了他的情緒,進而影響了他的健康。
後來,我不得不每天罩著面紗與他相對,而心氣已沮喪到極點。
原本我對自己的容貌並不十分在意,可我知道,柳沁在意。
我至今記得他在擎天侯府第一次見到我時的驚豔,而他對我的第一次侵辱,顯然不會出於多深的感情,大半還是為我容貌秀美,又和蘇情哥哥長得相像而已。
可惜,我一直不曾有機會問問他,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對我動心,而不僅僅因為我的容貌。
更可惜,我再也不能向他勾魂蝕骨地一笑,把他逗著神思不屬,魂不守舍。
拿這副鬼樣去見他,當時必定疼我憐我,日子久了,多半也是相看兩相厭了,不如李夫人漢武帝事,忍著不再相見,還可保得當日最俊秀乾淨的模樣。
只是……我當真很想他,很想很想他。
甚至連第一次被他強行侵辱,此時回憶起來,都覺得另有一番酸甜苦辣。
如果不是考慮到現在身手無法跟以前相比,我真想回去偷偷看他一眼,只看一眼,知道他過得很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而毒王也多次警告我,讓我沒事不能出谷,不然後果自負。
這老頭兒下毒於無形,我日日和他相處,天知道他有沒有在我身上下過什麼一離開山谷就發作的劇毒;他救了我又收容著我,明顯是為了有一日九公子回來了,能用我絆住他的寶貝徒弟!
那九公子年紀輕輕,顯然是個小色鬼,並且和柳沁一樣的怪癖,對美男子情有獨鍾。
我只是想不通,我白天醜成那樣,九公子瞧了,能不倒足胃口嗎?晚上還會對我有興趣嗎?
何況,便是他有興趣,我無興趣,他又能奈我何?
我的功力有所恢復,一身劍法,怕比他們師徒倆加起來還高許多。
我可是從小就在擎天侯府的殺手群中接受磨練,又受過雪柳公子柳沁的悉心教導……
可惜洋洋暖日,再沒有人手持柳枝,用敲打來傳遞他的苦心和愛惜,以及,由愛漸起的恨怒不平……
☆☆☆ ☆☆☆ ☆☆☆
將近入秋的時候,九公子終於回來了,回來的目的,不是看對他牽腸掛肚的師父,而是要師父救他帶回的一個人。
那人居然是林秋瀟!
「中了牽機閻羅藤!」九公子哇哇大叫,本來甚是俊美的面容已經有些扭曲了,「該死的鐵血幫果然臥虎藏龍,連川滇一帶最有名的牽機老頭都投奔過去了,也不怪去年連雪柳公子都吃了他們的大虧!」
的確聽說川滇一帶有個脾氣怪異的用毒高手叫牽機子,卻不知道當日的千秋附骨毒,也是他提供給鐵血幫的。
此時,我也不管是誰下的手了,急忙幫了毒王把林秋瀟抱了進去,幫著解開他的衣衫檢查,卻已看得心驚不已。
林秋瀟幾乎全身都變作了赤紅色,連雙瞳都泛著赤紅的可怕色澤,卻沒有了焦距,顯然神智已經迷亂,失了血色的嘴唇張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本來很好看的男子,幫我整成了這副模樣!」九公子氣急敗壞地叫著,催著毒王道:「怎麼樣?你是毒王,牽機老頭的毒,你不會解不了吧?」
毒王擦著汗,一迭連聲地答道:「能解,能解!」
可我實在不認為毒王在為林秋瀟中的毒著急,倒更像為九公子突然的歸來而激動。
毒王將數十支金針一一扎到林秋瀟身上,又調了一堆的藥,塞入林秋瀟口中,看著金針漸漸變得黑而濕潤,緩緩滴落黑水,而林秋瀟身上的赤紅色漸漸變得清淡,九公子這才放了心,我也暗暗吐了口氣。
說起來,我還欠林秋瀟好多的人情呢,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著實讓人揪心欲焚。
只是,我怎麼也想不通擎天侯府的殺手,怎麼會和毒王的弟子扯上關係?而且,九公子看他的眼神,可不那麼簡單!
我正猜疑時,九公子已將眼睛瞪到我的面紗上來,問道:「你是什麼人?老頭兒新收的弟子嗎?」
「不是不是!」毒王將我拉到一邊,陪笑著道:「是去年秋天救下的那個美少年,叫蘇影,你忘了?」
九公子恍然大悟,「啊,就是本來很漂亮,後來變成醜八怪的那個?」
他賊賊地看著我,嘿嘿笑道:「只怕還是個醜八怪吧?不然早該投到柳沁懷裡去了!」
「柳沁?雪柳公子?」毒王雖蝸居山中,倒也略有耳聞,訝異道:「柳沁,是個男人。」
九公子哈哈而笑,「老頭兒,你不知道這年頭流行斷袖,有身分的富貴人家,都喜歡養幾個男寵?」
他瞇著眼望著我,墨玉般的瞳仁異芒閃爍,「不過,這個蘇影,又稱夜公子,可不是柳沁的普通男寵,聽說柳沁這一年來找他找得都快瘋了,為了給他報仇,明裡暗裡只和鐵血幫作對,雙方不知打過了多少場了。原來,他就在雪柳宮下的山谷中!」
這是我近一年來第一次聽說柳沁的消息,只覺心頭怦怦,眼中一陣陣的酸澀。
柳沁,柳沁!
他到底沒忘了我!
我……我也該知足了!
「雪柳公子的人……」九公子嘆息般地輕吟著,慢慢撩開我的面紗。
我不閃不避,森然望著他。
我現在的樣子,如果不把他嚇得倒退兩步,就算他心理承受能力強的了。看他還敢不敢亂打主意!
九公子果然倒退了兩步,然後恨恨地瞪向毒王,「老頭兒,你不會有意不幫小蘇兒治吧?小小的千秋附骨毒,治了一年還治成這個鬼樣啊?」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既稱千秋附骨,能那麼好治嗎?他自己那麼能幹,幹嘛連林秋瀟的毒都治不了?也不知毒王都教了他些什麼!
可恨毒王那老小子一見自己的徒弟,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點頭哈腰地說道:「他那模樣也不是……也不是沒辦法……」
我忙轉過頭望他,而九公子的眼睛也亮了,顯是不懷好意了。
但若我的容貌恢復,我必定第一時間回到柳沁身邊去,以他的身手加上雪柳宮的勢力,九公子想佔我便宜,即便用毒如神,也只能自討苦吃了。
這時只聽毒王道:「我有一種雪魄丹,可以臨時鎮壓小蘇體內的餘毒,三五天內都不會發作。」
九公子立刻大感興趣,「快給我!我要!」
我卻不感興趣了。三五天後,還是這副模樣,又有什麼意義?
「我不要!」冷淡地說了一聲,自回另一側我所住的簡陋小屋中。
☆☆☆ ☆☆☆ ☆☆☆
吃晚飯時,天已經黑了,我取下面紗和毒王、九公子一起吃晚飯。
毒王怕九公子餓著,不時將山菇和野味往九公子碗裡夾;而九公子只望著我垂涎欲滴,仿若我才是他想生吞入腹的東西。
吃完去看林秋瀟時,他身上的赤紅已褪去,只是還在昏睡。有心想等他醒來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九公子緊緊跟在我身後,給我的感覺簡直是芒刺在背。
「你認識他嗎?看來挺關心他的。」果然是師徒,此刻九公子對著我一臉的諂媚,簡直和毒王是一個德行。
我不知道林秋瀟的殺手身分他知道多少,更不知道現在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秉持著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的觀念,我索性什麼也不說了,懶懶看他一眼,自顧回房。
「小蘇,小蘇兒……唉,為什麼你總不理我呢?」九公子一臉的鬱悶,叫我哭笑不得。
回到房中,遂盤膝到床上,自顧運功修練,一點點積攢著自己的功力。
若論起來,這樣的隱居山中,用到劍法內力的地方並不多,但這些年我已習慣了每日的刻苦修練,後來將內力盡數傳給柳沁,自度萬無生機,也不曾多想。待獲救後有了生機,即便形容醜陋,再見不得人,也不想把以前的底子全扔掉,何況突然沒了內力,失了憑恃般不安,因此依舊每日打坐,從不停頓。也虧得這樣的深山之中,終日無事,心無旁騖,方才在不到一年將內力恢復了近半。
今日正運功時,已聽得屋外有隱隱的動靜,不猜可知必是那個九公子又在搗什麼鬼了。
他和毒王於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好憑了一點猜疑就給他難堪,正想著他若闖入該如何應對時,鼻中忽然傳來一縷甜香,馥郁甘醇,如飲美酒般令人心中躁動,腳下虛軟。
我一驚,忙屏住呼吸,一面調整氣息,一面留心門外動靜。
果然,不一時,門吱呀被推開,九公子嘿嘿笑著閃入,反手將門閂了,躡手躡腳跑到我跟前來抱我,甜甜說道:「小蘇兒,這會子,可想著我了吧?」
雖然早有準備,我還是吸入了部分迷香,體溫越來越熱,不正常迫起的慾望越來越昂揚,不由好生惱怒。可我中毒在身,明知是他下了媚藥,一時也不敢多說,只是冷冷喝道:「滾開!」
九公子笑道:「看來你的功底著實不弱,就這樣子,還能熬得住呢,奇蹟啊奇蹟!」
他一把將我抱住,親了親我,得意笑道:「看你這樣還能把持得住不?」
我被他一親一抱,頓時心思散亂,氣息紊亂起來,馥郁的甜香更多地衝入肺腑,讓我自己悚然而驚。
那一次,中了柳沁下的媚藥,不知作出多少的醜態來,更不知胡亂說出多少曖昧不明的話來,但好歹那是在柳沁跟前,我也顧不著什麼臉面不臉面;可若在這個比我還小一兩歲的陌生少年面前弄出那等蠢樣來,還不如殺了我的好。
我屏住呼吸,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趁他扯開我外衫,貪婪吮咬我的脖頸時,我猛地一扯他的頭髮,逼得他尖銳叫一聲,然後冰冷喝道:「離開這裡,立刻!」
九公子驚訝地抬頭望著我,忽然一伸手,已撫住我挺立的慾望,呵呵笑道:「你忍得住嗎?我不幫你澆澆水,你忍得住嗎?」
我已經舌乾口燥,被他一撫弄,頓時忍不住,輕輕呻吟一聲,已是壓制不住的銷魂而愉悅了。
九公子得意一笑,猛地扯開我衣衫,便壓了過來。
我由著他亂蹭著,眼看他呼吸亦是越來越急促,扶了身下的堅硬想靠近我時,我側身一閃,扭了他手臂已將他壓在身下,痛得他哇哇直叫。
我湊到他耳邊,扶了他最敏感的物事,不輕不重地揉弄著,微笑道:「九公子,你知道我和柳沁在一起時,做得最多的遊戲是什麼?」
九公子難耐地呻吟著,問道:「不就是這種事嗎?快,快放開我,我可……可熬不住了!你從了我,我叫毒王老頭盡快幫你解毒……便是解不了,我也可以為你多多要些雪魄丹,方便你用了漂亮模樣去見柳沁啊!」
我緩緩欺向他,繼續道:「我和柳沁玩得最多的遊戲,就是討論誰在上面,誰在下面。現在,這個問題,可比要雪魄丹和解毒重要多了!」
九公子漂亮的腦袋立刻轉來轉去地掙扎起來,「不要啊,我不要在下面!」
我啪地一下打了下他的頭,冷冷斥道:「是你自己找的!毒王前輩捨不得教訓你,就讓我來教訓你好了!」
強硬地挺入他,小鬼淒厲的鬼叫立刻迴盪在屋中。
不,不只是屋中了,估計整個山谷都是他被屠宰一樣的聲音。
看來,素來都只是他欺負別人,卻從來沒給人欺負過。
我勉強頓住身子,撩開他因掙扎拂了滿面的青絲,輕笑說道:「把解藥拿來!不然今天你痛死也是活該!」
九公子滿頭滿臉的汗水,圓潤漂亮的臉龐潮紅一片,黑黑的眸子因疼痛而迷離著一層的水氣,眼看淚珠子就要掉落下來,看來很是可憐。
他不過任性些,也不是什麼壞人,我也不想折磨他,控制住自己的慾望,悄悄向後退了一退,只待他將解藥給了我,我便放了他去。
誰知我才一動,那小子已哼了一聲,沮喪道:「你在上面也行……記得輕一點兒……」
我氣得發暈,怒道:「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輕一點兒!」
雖然我對除柳沁之外的男子從無興趣,可此時慾望已將我迫到臨界邊緣,一把將他身子按下,猛地貫穿他,由了那春藥的力道,閉了眼睛放縱著自己的慾望。
九公子雙手胡亂揮舞著,啊啊怪叫著:「痛啊!你……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啊……」
「我知道。」我知道要愛惜柳沁,卻不是愛惜你這臭小子。
我睜開眼,望著九公子,眸中已忍不住湧上大團的霧氣。九公子俊秀的面龐,恍惚成了柳沁絕美到清婉風流的臉龐,那樣強自按捺著不適,寵縱地由著我馳騁傷害……
「痛的是我……你,你哭什麼……」九公子忽然委屈至極地叫起來。
「誰哭了?」我狠狠衝撞了他一下,溫溫的液體頓時從九公子嬌嫩緊窒的內壁滲出,讓本就被藥力迫得敏感無比的身子更是如受雷擊。那種劇烈的快感,與愛情無關,純粹是一種生理的享受,讓我自己都開始鄙夷自己的淺薄和庸俗。
九公子慘叫一聲,淚水斷了線般直掉下來,一邊哭,一邊伸出手來,說道:「你明明掉淚了!你掉了一滴淚在我手心裡!」
他攤開他的掌心,果然有些濕潤,卻不知是他的汗水,還是我的淚水了。
我一時無語,看著他痛哭流涕的模樣,迫住自己的慾望,啞了嗓子道:「快把解藥給我!」
「不……給!」這小子明明怕疼得要死,卻還強著嘴。
「九兒!九兒!怎麼了?」毒王在外砰砰砰地拍門,顯然是被那驚天動地的慘叫聲給嚇著了。
我怔了一怔,低頭瞪住九公子。
九公子滿眼亮晶晶的淚水,偏還高聲叫道:「老頭兒,你……你不許進來。我……正和美人兒玩耍……玩耍呢!」
毒王沒了聲音了。
我也無言以對,只以行動發洩著我的憤怒和不滿。
好吧,就當是禽獸行為吧,是你這小子一心想當被人騎的小禽獸!
於是,那一晚,很淒厲的叫聲一直在山谷裡迴盪,可惜到最後誰也說不出,那叫聲裡,到底幾多痛苦,幾多興奮……
反正毒王後來一直沒再理會過。
我想,我終究是個冷心冷意的人,等我發洩完了,神智恢復,看著被九公子弄得一團狼藉的棉被,和被我弄得一團狼藉的九公子,我恨恨地起身披了衣,將九公子用髒兮兮的棉被裹了,扔出房門,砰地關上。
九公子重重落地,發出一聲很悲慘無力的淒叫時,天都快亮了。
我累得渾身都鬆散了,想那九公子一時半會兒再沒力氣打我或者林秋瀟的主意了。
總算,這個九公子比柳沁差了一大截,居然窩囊到反過來被我制成那樣。
看起來,他痛雖是痛夠了,還是樂此不疲……
這年頭,變態的還不是一兩個!
☆☆☆ ☆☆☆ ☆☆☆
第二天,我去看林秋瀟時房中十分安靜,因為九公子一直縮在自己房裡哼哼著,而毒王則在他的哼哼聲中跑來跑去地忙乎著照顧他,雖然看我的眼神有些毒,可這明擺是他的寶貝徒弟自找的,怪不得我吧?
林秋瀟已經清醒了,正披了衣坐在榻前揉著太陽穴,見我走過來,微笑道:「謝謝閣下相救!」
我一時沉默。
而林秋瀟望著我的眼神漸漸怪異起來,顯然是覺得有些眼熟了。
我有很多事想問他,也不想瞞我的身分,沉吟片刻,低聲道:「怎麼?認不出了?」
「你是……你是……」我一出聲,他已驚叫起來,忽然伸出手,撩開我的面紗,然後瞳孔驟然收縮,驚駭道:「你真的是蘇影嗎?」
我和他自幼相處,容貌雖是變得醜陋無比,可身材和聲音幾乎沒怎麼變化,他自然能認得出。但我的容貌居然將他也嚇成這樣,不由讓我黯然。
將面紗籠了一籠,望一眼在外奔忙得不堪的毒王,我定了神,問道:「你怎麼和那個小怪物扯上關係的?」
九公子對美男子毫無抵抗力,我也看出來了,不過我不相信林秋瀟這樣的殺手,會為他而動心;如果他能與九公子產生什麼交集,除了他別有居心,我不作第二猜想。
果然,林秋瀟立刻答道:「我能和他有什麼關係?侯爺懷疑這人和朝廷某方勢力有牽連,派我探探底細。」
「咦,你不是殺手嗎?」殺手只管殺人,讓他當臥底,怕是有點為難他了。
「嗯……」林秋瀟苦著臉,道:「侯爺說,這麼多殺手中,我長得最不賴。」
「九公子……」我苦笑道:「在江湖上很有名嗎?怎會引起侯爺親自關注?」
「九公子有名,很有名!」林秋瀟嘆苦道:「他出道快一年了,以好男色和好運氣聞名天下。」
聽林秋瀟說著,我才知道九公子自我入谷後離去,不到一年時間,已經闖下不小的名氣,和不少的禍事了。
他英俊瀟灑,年少多金,偏不好女色,只愛美男。但要他入眼的,極少能逃過他的掌心去:要嘛用強,要嘛用毒,要嘛色誘,要嘛綁架……
在朝廷,手掌大權的周太尉之愛孫,曾被他抓走,陪了他七天才放回去。
在江湖,據說他把幽冥城的少主都給睡了;而後又將主意打到了雪柳公子柳沁身上。
柳沁因為蘇影失蹤,九死一生,這一年來性情很是狠戾,對再漂亮的男子都不感興趣。他一時不察在往鐵血幫打探動靜時被九公子暗算了,但似乎也沒吃什麼虧,反是九公子給柳沁捉了起來,狠打了一頓,甚至打算扔給好男色的嫖客耍子,不知為何後來又將他放了,再沒提這事。
據說後來還去調戲了銀月教主最心愛的小弟子流風,把前來拜望天朝威儀的西夏小王子拐走了半個月……
最奇怪的是,在他做了那麼多出格離譜之事後,他居然還能安然無恙站著,趾氣高昂地繼續他的騙色盜色生涯……
「有人在後面庇護著他。」林秋瀟解釋道:「不知道是梁王、周太尉,還是我們所不知的勢力在背後護著他,由著他為所欲為。侯爺要我接近他,就是為了查他的底細。這個小瘋子,果然看上我了,然後帶了我在鐵血幫附近轉悠,不知怎的就成了牽機子的追殺對象。我還沒來得及查出這小子幕後的人是誰呢,就因為護他中毒了……蘇影,你又怎會和他們混在一起,也不回雪柳宮去?你可知……你可知柳沁找你,快找瘋了?」
「他找我……」終於聽到了柳沁的消息,心裡被人拉扯著一般的疼痛難耐。我苦笑著黯然道:「秋瀟,你認為,我這模樣,還可以見他嗎?」
「為什麼會這樣?」林秋瀟茫然道:「這臉……不像是給刀劍毀容啊。」
我也不瞞他,將當日換血療毒,輸盡內力,不欲被柳沁發現屍體,跳下瀑布卻被救起之事,一一說了,默默想著柳沁對我的好,我心裡似乎有貓爪不斷撓著,血淋淋地又癢痛不已。
「秋瀟,我很想柳沁。可你說,我這樣子,柳沁還能接受得了嗎?逼著他每日對我這張臉,強作歡笑,到底是在折磨他,還是在折磨我自己?」我問著,無力地垂著手,滿懷澀意。
「真沒想到……」林秋瀟嘆道:「真沒想到,你肯為柳沁這樣子發瘋!也不怪他日裡夜裡,只想為你報仇了!只是你若想他,不如見見他吧,或者可以試試,是兩人永遠見不到痛苦,還是對著你這張臉痛苦。……其實你也太倔了,如果換作是我,付出了那麼多,就是賴也要賴到他身邊去,再醜也得讓他認命。」
我皺眉哼了一聲,道:「如果他不是真心待我,我不希罕他的同情、憐憫或者感動。」
我要的,是純粹的感情,就如我對他一樣。
如果再見柳沁,會讓柳沁對我的感情變質的話,我寧可不見。
不過,偷偷見見他,看看他過得好不好,是不是還和過去一樣,會將唇角好看地一抿,燦出邪肆得讓人驚心動魄的笑容。
我真的,很想柳沁了。
☆☆☆ ☆☆☆ ☆☆☆
九公子恢復後再次出谷,除了林秋瀟,把我也帶上了。
「美人,美人,你一定要跟在我身邊!」這個不怕死的小色鬼涎著臉和我說,無視我冰凍七尺的臉和毒王心驚膽戰的面孔。
「小蘇,我知道你的武功很不賴,一路你要保護他,不許欺負他,知道嗎?」毒王不敢和他的寶貝徒弟說,色厲內荏地和我說道:「我已在你身上下了胭脂蠱,嗯,從此你就和九兒的紅顏知己相類,必須處處聽九兒的話。不然,九兒一旦催運蠱蟲發作,你就會失去神智,只懂聽從九兒一個人的話,到時叫你死你就死,叫你活你就活,看你還有沒有本事再折騰他!」
他不但在我身上暗中下了胭脂蠱,還給我服了雪魄丹。
這意味著,我不得不還原著原來精緻的容貌,終日對著九公子那張蛤蟆臉了。
毒王怕我折騰九公子,還真是抬舉他了!他就是長得再漂亮,又怎能和我的柳沁相比!
至於那什麼胭脂蠱,我倒還沒放在心上,一則我也沒感覺出那蠱對我的心志有什麼影響,我討厭九公子,依然還是討厭,生不出半點異常的感情來;二則總是下意識地覺得,九公子似乎對我構不成什麼威脅,一個在床上被我整成那樣還樂此不疲的少年,還抬得起頭來命令我做這做那嗎?
比如我遇到柳沁,簡直是遇到了剋星……
出了谷,林秋瀟問道:「九公子,我們去哪裡?」
「鐵血幫。」
「做什麼?」
「找柳沁!」
我差點被一口迎面而來的涼風嗆住,立刻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盯住那死小子,「你找柳沁做什麼?」
九公子美麗的大眼睛瑟縮了一下,然後很無辜地說:「沒什麼啊,我只是想,能把雪柳公子和夜公子兩個美男子一起弄到我床上,一定是件再有趣不過的事。」
我說不出是想氣還是想笑,於是,我不再說什麼,在秋風初起酷炎猶存的山間,大邁步向前行去。
林秋瀟到底沒能忍住,很是善意地提醒:「把這兩個人弄到床上……公子,你打算幾天下不了床?」
「噗哧!」
老天證明,那不是我在笑,只是一隻不自量力的小鳥兒撲楞著翅膀飛過而已。
☆☆☆ ☆☆☆ ☆☆☆
數日後,我們到達了昌陵,那個曾讓我和柳沁都受盡屈辱的鬼地方。
兩次受屈辱,都是因為對方,彼此的折磨,後果是我與他不得不分開,成了對方遙不可及的希望。
我躲到客房中,簡直一刻也不想出去了。
林秋瀟到底算是極體諒我的,這幾日只要我單獨先鑽某個房間睡去,他立刻會知情識趣地將九公子拉到另一個房中,也不管九公子是不是涎著臉只管往我的背影張望。
幸虧我不想招搖,更不想讓柳沁發現我的行蹤,一路都是籠著面紗,連一頭冰藍的長髮也都小心地簪住,籠在斗笠下,不讓人心生怪異。
但這日傍晚,九公子居然來找我了。
「小蘇兒,小蘇兒!」他在門口大呼小叫個沒完沒了。
他不要臉,我還要幾分臉,只得爬起來,冷著臉開門,「什麼事?」
「沒……沒什麼。」他鬼頭鬼腦地向外探了一探,飛快地閃身進來,幾乎一頭撞到我的懷裡。
難道想把那天山谷裡的戲碼重演一遍?
這裡可是大城,他那驚天動地的吼聲,真會笑死半個昌陵城的男男女女了。
而且,即便他投懷送抱,我也沒有絲毫興趣。──那樣的稚嫩無知,哪有我的柳沁逗弄起來那般綺麗風流,情致婉然?那帶了無語求恕的低低嗚咽,可比九公子的破媚藥更令人心馳神蕩魂不守舍!
看著他把門掩上,我沉下臉,問道:「什麼事,快說!」
心裡已打定了主意,若是和我糾纏不清,我直接將他點了穴道扔到護城河裡泡上一夜,看他還有眼無珠腦子發熱!
九公子頭一縮,居然很快回答我:「柳沁也在這個客棧裡,你想不想見?」
我的心猛地一跳,似被人用手提到了嗓子口。半天,我才反應過來,硬邦邦地說道:「不想見。」
而話語之中,已是掩不住的驚慌了。
柳沁,柳沁就在離我很近很近的地方嗎?我知道他在昌陵暗中有所行動,可他,他居然就在我同一間客棧!
「你不想見,可我想見啊!我想把他捉來,捉來我們一起玩玩他,好不好?你可以……變回那豬頭樣,不讓他知道你是誰,又可以一解你的相思之苦,對不對?」九公子笑得像個白癡。
我揚手一巴掌打在那個小白癡臉上,道:「你若動柳沁一根寒毛,我把你剁成幾十塊餵豬!」
小白癡摸著臉不服地答道:「你中了胭脂蠱,我雖不捨得捉弄你,可你弄死了我,蠱蟲會立刻反噬宿主,一樣會要你的小命!你不要命啦?」
我磨牙道:「你若傷了我的柳沁,我就是不要命了!」
九公子的白癡樣終於退了下去,如墨玉一樣的眼睛撲閃撲閃,嘆息道:「什麼時候,你能像喜歡柳沁一樣喜歡我啊?」
我低低吼道:「給我滾遠點,我要睡覺了!」
如果不是聽說柳沁在這裡,怕驚動了他,我已拎起他的衣襟,將他扔回房中去了。
九公子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好吧,好吧,只是我們不捉柳沁,讓他給鐵血幫捉去了,睡他的人就輪不到我們了!」
我的腦袋轟地一下脹大了,忙一把揪住他準備離去的身影,問道:「你什麼意思?」
九公子摸著我抓他肩膀的手,曖昧地笑道:「那個,嗯,你的手滑得很。」
我森森說道:「你還想吃一耳光嗎?」聽到柳沁可能出事,我無心玩笑,急怒之下,已不自覺散發出森寒的殺氣來。
九公子終於後知後覺地有了點懼意,湊到我耳邊,神祕兮兮道:「我已經聽說了,柳沁這幾個月盯著鐵血幫不放,明著是為了報仇,暗著,其實是想要葉纖痕的那個孩子。」
葉纖痕的孩子?
我幾乎驚呼出來!那不就是我的孩子嗎?
近一年來,對柳沁的牽掛一點一點如蠶侵噬著我,偶爾想起葉纖痕腹中的孩子,立即想起她與岳弄川偷情時胡天海地的模樣,甚至對這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都有些疑心。料得葉纖痕身為鐵血幫大小姐,虎毒不食子,不管那孩子是不是我的,一定也受不了罪,我中毒後自身難保,也便懶得再去想這事了。
而柳沁,柳沁想要那個孩子!
我猛地記起,在兩人最後的纏綿之後,我即將為他換血之際,跟他說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我不想葉纖痕那個孩子,那個我的孩子,在我的仇人跟前長大。
「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是男是女?」我啞聲問道。
九公子顯然知道我和那孩子的關係,嘻嘻笑道:「是個男孩呢。據說剛出世的時候看不出像誰來,後來越長越像你。也不知柳沁從哪裡弄到了那個孩子的畫像,然後這兩個月一直在打那孩子的主意。葉慕天也狡猾,已經看出柳沁的用意了,根據我的可靠消息,他們打算今夜用那個孩子誘擒柳沁呢!」
根據他的消息,今天晚上鐵血幫護法龍在淵夫婦為孫兒辦滿月酒,葉慕天並不在幫中,因此葉纖痕會帶著孩子去參加晚宴。柳沁帶了流月、含霜、心素等人,打算趁葉纖痕回去的途中劫走那個孩子──也就是我的兒子!
而九公子從鐵血幫那邊內線得到的消息,葉慕天對於柳沁行蹤十分關注,應該是知道柳沁的主意,此時根本不該離去,因此葉纖痕和孩子的赴宴,可能根本就是個陷阱,等著柳沁去踩踏。
九公子分析著,將頭湊到我身邊來,口中的熱氣直撲到我的臉上,「小蘇兒,現在,你還想不想見柳沁?」
我真有種把拳頭砸到那張漂亮臉蛋的衝動!
☆☆☆ ☆☆☆ ☆☆☆
我當然還是不敢見柳沁。
我若現在去見他,他看見我好好的,卻沒有回去找他,一定把我暴打一頓,扔到床上發洩夠了,再把我捆起來,不許我離開他一步。──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然後我會在他的注視下,變成了比豬八戒還醜的怪物!
雪魄丹可以一時壓制我的毒性,讓我保持我的模樣,也不知一旦藥性過去了,會不會連夜晚都發作成醜陋的豬頭樣!
我找到林秋瀟,讓他寫個紙條,扔給柳沁,提醒他小心埋伏。
林秋瀟果然用他歪歪扭扭的「特殊」字體寫了,在九公子的偷笑聲中,蒙了面,用刀子將紙條挑了,扔到柳沁房中。
我隔著窗櫺僵硬木然站著,努力不讓人看出我的激動和失措。眼看林秋瀟飄開迅速躍回自己房中,果然聞得一聲輕斥,便見到那個熟悉的黑影推窗飛出,立於庭院中,敏銳凌厲的眸光迅速在四周打量著,周身自然散著讓人心悸的迫人氣息。
他似比去年秋天時更瘦了些,連面部的弧度都不如以前柔潤,反增了幾分清冷的氣質,看來有些疏離孤寂;但身手顯然比以前更好,精神應該不錯。
目光轉了一圈,柳沁並未能發現林秋瀟的去向,方才拿過手中的飛刀,取了紙條,在幽暗的暮色裡靜靜看了,卻沒有顯出任何表情來,緩緩地將紙條揉作一團,步回房去。
我沉默而貪婪地盯著他的面容看著,一顆心卻無法和我的神情那般保持鎮定,凌亂地在胸腔中亂跳著,幾乎聽得到那聲聲不規則的跳動。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我才低了頭,輕輕嘆息一聲,正要回到一旁取酒來喝,已聽得九公子笑道:「怎麼著,傷心了?」
我不理他,喝了兩口酒,又將新買的酒袋灌滿了,緊緊握住,心裡才算踏實了些。
重新回到熙熙攘攘的人世間,唯一的好處,就是終於又有酒有茶喝了。十歲起,我嗜茶如命;十九歲春天起,我離不開酒;直到因毒傷被迫困於山中,才發現,茶和酒,原來也沒有我想像的那麼重要。
每天對著瀑布,傻傻地想著柳沁,也可以代替茶,代替酒了。
可惜,一出山,一見到他,我就忍不住我的茶癮和酒癮。
但再沒有人為我千方百計又若無其事地準備數十種的頂尖名茶了,我只剩了酒,還是用林秋瀟給我的銀子買的。
原來回到人群,才能知道,原來我是很寂寞,很寂寞,而且一無所有。
離了柳沁,我一無所有。
「你認為,柳沁會聽從紙條上的警告嗎?」九公子問,臉直往我脖子上蹭。
我冷淡望了他一眼,側開身去,道:「柳沁很聰明,知道怎麼保護他自己。」
九公子笑道:「自從雪柳宮一次救你,一次救柳沁,接連兩次闖了鐵血幫總部後,鐵血幫的總部戒備十分森嚴,而葉纖痕似乎也知道柳沁恨她入骨,尋常絕對不出門一步,更別說把那才十個月大的嬰兒帶出去了。有這個機會,就是柳沁知道危險,只怕也不會錯過吧?聽說,他的武功,在你出事後提升了一大截呢,大概自負也該提升那麼一大截吧?何況,這是關係到你的事,他有個腦熱衝動的,也是很正常吧?」
我實在不清楚,這個神經兮兮的九公子,到底是天才,還是傻瓜。有時候蠢笨無知得叫人氣急敗壞,有時又精明到可怕。
且不說那些關於鐵血幫和雪柳宮的絕密消息從何而來,只看他現在頭頭是道的分析,也不像那個眼裡只有男色的蠢小子了。
無奈地嘆口氣,我將把椅子挪到窗邊,一面看著越來越深的蒼暝暮色,一面一口接一口地飲著酒。
「你在等嗎?」九公子好奇地從窗口向外看去。
是的,我在等。等著確認柳沁會不會依舊自負地去搶那個孩子。那個窗戶,正好能將柳沁所在房間的門窗看得清清楚楚,柳沁若是出去,我自然也能看見。
孩子雖然重要,可我並不想柳沁為他冒險。畢竟,孩子還小,他完全可以再找別的機會謀奪出來,不必急於一時。
而且,現在我知道了那個孩子是我的,我自己也會想法子將他帶回到我身邊。
但,連我自己都不願意為了他冒太大的風險。
或者,因為那是葉纖痕生的。
或者,對於不是自己親眼看到出世的孩子,我的感情並不是太深。
我不想冒險,寧願等待;所以,我希望柳沁和我一樣,靜靜地等待機會。
但事實上,我失望了。
柳沁和九公子猜測的一樣,不久即換了緊身黑衣,帶了同樣蒙面黑衣的流月、含霜、心素,迅速往外奔去。
他……他的智商,居然還不如這個瘋瘋癲癲的九公子!
莫非我給他自己內力的同時,把自己的年輕愚鈍也給他了?
又氣又恨地將酒袋別在腰間,戴了面紗,我握了劍衝了出去。
「喂,喂,小蘇兒……」九公子在外半真半假焦急喊著,我理都不理。
擎天侯晏逸天猜得不錯,這個九公子,太不尋常了。一肚子草包內,藏得可能是顆七竅玲瓏心。
他早該知道我打算跟著柳沁後面去幫忙了,現在才裝模作樣地叫喚我,也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我的功力才不過原來的四五成,而柳沁幾乎得到了我原先的所有內力,現在的武功,不知比我高出凡幾,打死我也不敢離他太近。好在我在鐵血幫混過不短時間,知道龍在淵的住處,遂只遠遠盯著,一時也不用怕被跟丟。
眼看他們在一處偏僻角落裡伏下,我也找了一處簷角,擰開酒袋,一邊喝著酒,一邊靜靜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