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二十一章 代價
寂月皎皎
牢中也感覺不出明顯的白天黑夜來,只覺極安靜地大約又過了兩天,我的內力終於復原了有三四成。
這日,我拉過我依然莫之奈何的寒鐵鎖鍊,默然想著現在外面可能的局勢時,終於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晏大人,您請!」我聽到有人陪著笑在門外道。
牢門打開,熟悉的身影在光影之間緩緩步入。
我衝那人微微一笑,已禁不住鼻中的酸澀難當。
每次我最危險的時候,總是他站在我旁邊,守我幫我,甚至忍受我狂暴如驟雨般的性子。
從當年蘇情出事,再到蘇影幾次傷我,每次最灰暗的日子,都是他在默默幫我。
名義上,雪柳宮暗中受著擎天侯府的節制,但事實上,他為我做的,只怕比我為他做的還要多吧?
如今,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剛才那牢頭並沒有喚他侯爺,而只是喚了一聲:晏大人。
他能站到這裡見我,到底付出了多少的代價?
但他只是那樣不經意般走到跟前,揉一揉鼻翼,低了頭,溫和問道:「阿沁,你還好嗎?」
暗黑的牢室中,依然不難看出他面龐的憔悴和萎黃。
他本比我年長幾歲,又一直在官場勞心費力,看來竟頗有了幾分滄桑疲態,本來俊朗無瑕的眉間已有淺淺的紋理,昭示著年華的逝去。只他一雙琥珀色的眼眸,依然如往日的優雅和清澈,擔憂地望著我。
我立起身來,邪邪地笑道:「我嗎?似乎比你好些吧!慶王殿下對我關愛得很呢!」
晏逸天側了臉,沒理會我刻意的輕薄,嘆息道:「我聽說你的事了……我原該早些……早些把那些事交接好,接你出去……」
他顯然知道我被岳弄川折磨污辱之事,聽來好生懊惱。
可這又與他何干呢?
無聲地吸一口氣,將那些讓我噁心的事丟開,我收了邪肆,低頭笑道:「你放心,我好得很。只要我依然能站著,就不會垮下!」
晏逸天似鬆了一口氣,握了我的手,拍拍我的肩,轉頭道:「怎不為他開鎖鍊?」
他雖然可能已被削了職,失了勢,但言語之間,依然優雅而凌厲,不由人不服。
牢頭躬著身子回答:「晏大人,鑰匙只有慶王府有。當日慶王殿下鎖了犯……鎖了這位公子,就將鑰匙帶走了……」
晏逸天立刻沉下了臉。
牢頭慌忙道:「剛才已經派人去取了,估計很快就能把鑰匙取來,很快……」
我看著纏了我一個月的鎖鍊,苦笑道:「那麼,咱們就靜候慶王殿下派人來吧!」
晏逸天黑著臉,眸中銳光飄過,攥緊拳頭道:「是,自然是……只能等著。」
以晏逸天原先的權勢,只怕沒人敢讓他等著吧,還在這樣骯髒不祥的地方。
我默然執了他的手,著實地又愧又恨,只克制了絕不流露分毫,恐讓他更加心煩著惱。
到底,是我連累他了。
晏逸天垂了眸看我,似在無聲地低低嘆息,只有我才能覺出正微微顫抖的冰涼手掌,漸漸轉過暖意來,回復了素來的穩定沉著。
四目相對,彼此的寧和與優雅悄然相融,那延續了十多年信賴和默契,在這樣的逆境繼續流轉。
「也許……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等著吧!」晏逸天輕笑,像在對我說,又像在對自己說。
或者,我們兩個都需要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
便是他失去了所有的權勢,我也受盡屈辱身陷囹圄,都沒什麼大不了。
我輕鬆一笑,說道:「十多年前,咱們就說了,若有機會,咱們會相伴遊歷天下,賞遍天下美景。這麼多年,營營役役,當日的計畫一直都沒能實現。如今,該是咱們縱情山水的時候了吧?」
晏逸天眉宇略開,正要說話時,只聽外邊有人說道:「縱情山水?縱情黃泉吧!」
緊跟著只聽身畔牢頭和兩名隨同的獄卒各自發出一聲慘叫,已被一道凜冽劍光擊倒。
覺出殺氣撲面而來,我不及多想,先將晏逸天護到身後,便聽到有人在叫道:「柳沁行凶!晏逸天謀反!葉大人奉旨誅殺!」
抬眼時,卻是葉慕天帶了兩名弟子衝了進來。
他身畔的弟子,正在亂喊亂叫,顯然想將牢頭之死推到我們身上,混淆視聽。
我笑道:「葉慕天,什麼叫狗急跳牆,我總算見識到了。怎麼了,覺得皇上待你不怎樣,又打算另投新主嗎?不知這回,你的新主人肯不肯多賞你幾根骨頭,舊主人又肯不肯放過你?」
葉慕天絲毫不見慣常那副虛偽的慈和,揚劍便刺向我,暴戾地低吼:「至少我不會放過你!」
他不會放過我,我同樣也不會放過他。
只是,現在實在不是交手的最好時候。
拿了手腳間的寒鐵鍊子,臨時當作武器抵擋他的劍鋒時,只見火光迸濺,也只是勉強擋他幾招而已,沉重的鐵鍊嚴重束縛了我的行動,而且牢固得連葉慕天的寶劍也斬不斷,一時大是頭疼。
晏逸天已拔出佩劍,從一旁相助。
但他自來養尊處優,有得是大量的侍衛隨從相護,雖是身手不錯,卻遠遠無法和葉慕天那樣的高手相比。
更叫我驚怒,一旁的葉慕天弟子,出手專攻晏逸天!
我自保不暇,顧及晏逸天極是不易,總算晏逸天就在我跟前,我幾次不顧自己的空門大開,硬生生為他擋下兩劍,卻擱不住葉慕天的劍法越來越凌厲,後肩前胸已中了兩劍,不斷滲出鮮血來。
我不怕流血,卻怕流血的同時,將我這兩天好容易蓄起的一點體力也流失了。
內腑的舊傷已被牽動得陣陣悶痛,我和晏逸天的情形已是岌岌可危,可恨那些獄卒守衛,因不明情由,都不敢貿然行事,一面派人去請示,一面袖手旁觀。
等他們問明實情,我和晏逸天早就一命嗚呼了!
正氣恨時,又見葉慕天的弟子一劍刺向晏逸天,我忙去救護時,葉慕天的寶劍,已毒蛇般向我後背心刺來。
眼看已躲不過去時,一道如虹劍光,瞬間耀亮我的眼睛,迅捷地擋住那把奪命寶劍。
「影兒!」我已禁不住歡喜叫道。
蘇影持了他的流魄劍,焦急地望我一眼,見我還好好立著,才似舒了口氣,一邊與葉慕天交手,一邊將一物扔了過來,「快,鑰匙!」
晏逸天忙將他的劍塞入我手中,轉身為我開鎖。
葉慕天弟子要攔時,早有跟在蘇影身後的慶王府侍衛衝上前來,阻止著他們的行動,並高叫道:「慶王殿下命送鑰匙來,放了柳公子!若有謀逆違抗者,均以謀反論處!」
他們這一叫,自然敲定了葉慕天等人的罪名了。
那些本來袖手旁觀的守衛,立刻要衝向前來幫忙,可惜他們的功力,與葉慕天相差絕非以毫釐計,眨眼便有幾人被斬於劍下,鼓譟著不敢向前,只與葉慕天的弟子廝纏。
葉慕天那裡,還是蘇影獨力相鬥。
蘇影一向用心,劍法很是不弱,可他的一身內力,幾經風雨磨挫,比他十九歲時並沒增長多少,和葉慕天更是相去甚遠,鬥來極是吃力,隨時可能傷在他的劍下。
我又驚又怒,鎖鍊一打開,忙持了劍上前幫忙。
一模一樣的劍勢一經施展,葉慕天神色大變,而蘇影眸光跳動,如同一團火焰燃燒。
一瞬間,我似回到了當年。
當年雪柳林中,四目相對,劍光如水。
彼此對影成雙時,那掩也掩不住的溫柔與繾綣剎那湧現……
我不知道蘇影正面見到了我和他一模一樣的劍法時,對他那怪異消失的記憶有了多少觸動,但見到他眸中那團火焰中分明有種沉默的溫柔和溫和,望向我時,已有顯而易見的關切和擔憂,心中已大是喜悅,顧不了牽動傷勢,努力將劍氣發揮到最大威力,擊向葉慕天。
但見雙劍合璧,小小的牢室,盡是凌厲而炫目的璀璨流光,交錯如虹。
葉慕天無法知道我傷勢恢復的真實情況,果然驚慌,匆匆擋了幾招,到底不敢在越聚越多守衛的牢室中久待,飛快虛晃一劍,帶了弟子,劈開一條血路向宮外衝去。
以他的功力,只怕這皇宮之中,是無人能擋得住他了。
我胸前陣陣疼痛,已無力坐倒地上,以劍相拄,恨恨想著,不知下次什麼時候才有機會殺掉這個該死的老匹夫!
「阿沁,你怎麼樣?」晏逸天知道我受傷不輕,匆匆走來扶我。
蘇影持了劍,本似想去追擊葉慕天,一回頭又望住我,遲遲疑疑。
憑他那幾下子,追上葉慕天指不定是送死!
我丟開劍,向他伸出手,「影,過來背我。我傷勢重得很,走不了了。」
蘇影果然本能地應了一聲,收劍走到我跟前,乖乖地俯下身,將我負在背上。
他當真記不起我來了嗎?
還能對我如此關切?
我不信!
慶王府的侍衛已慌忙走來,說道:「蘇公子,你不回慶王府嗎?」
我不等蘇影回答,已截口道:「他要送我出宮,然後,保護我去……」
我也不知晏逸天現在還住不住在他那深遠闊大的擎天侯府,扭頭望向晏逸天。
晏逸天苦笑一聲,說道:「去北城我的香浮別院。」
慶王府侍衛還在遲疑時,我已摸住蘇影的臉,嘻嘻笑道:「影,快背我離了這個鬼地方吧,我……我可受不大住了。」
我真的受不住了,新受的兩處劍傷是小事,內腑的傷勢被牽動了,才是真正討厭的事。
本來早就該恢復的身體,一再給摧殘重傷,傷上加傷,我都懷疑著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了。
輕咳兩聲,將兩口血沫吐到地上,連撫摸蘇影的手都開始顫抖了。
蘇影垂頭望著我吐出的血沫,呼吸明顯變得急促,負著我的臂腕不自覺地收著力,顯然很是緊張。
「不然……我帶你回慶王府吧!」蘇影猶豫道:「宸的醫術好得很,他的師父也在慶王府中,可以讓你好得快些。」
讓我去楚宸的王府?
「是嗎?」我詭笑著,將手環過他的脖子,借了他一頭烏髮的掩護,只捏住他一點皮肉,用力掐住。
蘇影臉色一白,一聲不吭隨了晏逸天便走。
「這才聽話!」我輕笑一聲,放開了手,只趁人不注意時,便將臉龐嘴唇湊過去,只在他脖頸邊磨蹭。
結果,他的身體一直緊繃著,直到將我送上宮外的馬車,還不曾鬆弛下來。
而晏逸天早見慣了我的荒唐,嗤嗤笑著,並不理會。
☆☆☆ ☆☆☆ ☆☆☆
一時上了晏逸天那寬敞異常的馬車,晏逸天已找出了傷藥,說道:「快坐下把傷口先包紮一下吧。」
我一邊解衣,一邊向蘇影努一努嘴。
晏逸天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將藥瓶和一些軟布遞給蘇影,「影兒,有勞你了!」
蘇影聞言,略一遲疑,已將藥瓶接來,先用布吸去不斷滲到皮膚外的血跡,再小心將藥粉撒到傷口處。
我疼得一哆嗦,咆哮道:「影兒,你想痛死我嗎?」
「很痛嗎?」蘇影急急說著,用手指小心地在我的傷口四周畫著圈兒,試圖用輕微的細癢,緩解我的疼痛。
偷眼覷他時,清好的雙眉已皺作一處,低垂的黑眸不見以往那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孤漠清冷,擔憂和疼惜溢於言表……
這是失去了記憶的蘇影?
我猛地將他一拽,差不多把他拉得跌到我懷裡,緊盯住他的眸子,笑著問道:「怕我痛嗎?那快告訴我,你已經想起我是誰了,我一開心,必定哪裡也覺不出痛了。」
一坐到我腿上,對著我半裸著的上身,蘇影的身子立刻發僵,眸光卻恢復了清冷明澈,「你騙我?」
「我騙你什麼了?你又還在騙我什麼?」我說著,含笑親向他的面頰,然後是他的唇。
蘇影呻吟一聲,一隻手握緊劍柄,另一隻手用力推開我。
我悄無聲息地將身體側了一側,正好將前胸的傷口處送到他手邊,由他好生用力地推了一下,然後痛哼一聲,放開了他的唇,緊皺著眉彎曲了身子。
蘇影驚怔地望著自己手中的血,忽然將我抱起,摟在懷裡喚道:「柳沁,柳沁,你怎麼樣?」
好,反應得很快,而且正是我所希望的反應!
我雖是故意撞上去好試探他的動靜,但新傷之餘,給他來了這麼一下,著實疼得厲害,臉上的痛楚之色,已完全不需要偽裝,額上的冷汗,也是大顆大顆不摻假地往下滑落,想來臉也一定難看得緊了。
初時的疼痛勁過了,望著蘇影歉疚而匆忙為我包紮傷口的絕美面龐,我心懷已是大暢,不自覺地悄悄從他的後背拈過一縷髮絲賞玩,卻再捨不得狠拽一把了。
──雖然這小子常常很欠揍。
由著他為我仔細地裹好傷,我很不客氣地繼續以他的臂腕為枕頭,只作乏力地伏於他腿上。
他小心地為我蓋了我自己的袍子,猶怕我凍著,解了自己的衣帶,將衣衫敞開,盡量多將布料覆到我身上,而一雙眸子,再也沒有離過我的面龐。
他忘了我?
如果忘了我,還能用如此柔和擔憂的眸光看著我?
慵懶地在他的懷裡找著了更舒服的姿勢躺著,覺得我的影兒到底長大了,懷抱居然極舒適暖和,特別,在他不再清冷陌生的注視下,舒服得我真的想睡覺了。
偶爾,撇向坐於一側的晏逸天,卻正抱著肩饒有興趣地望著我,琥珀色的瞳仁裡,泛著狡猾的笑意。
這隻老狐狸,自然早看出我小小的手段和用意了。
只有我單純的、傻傻的影兒,一見我痛,便什麼都注意不到了,只會……心痛……
為我心痛……
帶了些微的得意,我只作無意識般,用手環了他的腰,緩緩在他的腰腹間磨蹭著。
蘇影沒有掙扎,一聲不響地捉住我的手,握在他溫暖的掌心裡,將我擁更緊了些。
只是他的面龐已泛出微微的紅暈,他的身體更是忠實地起了某種反應,讓我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這個把什麼話都放在心裡的傻孩子!
☆☆☆ ☆☆☆ ☆☆☆
到了晏逸天住的香浮別院,我只作睡著了。
自然,又是蘇影當仁不讓地將我小心抱起,隨了晏逸天身後步入院中。
這時,我聽到晏逸天說道:「影兒,柳沁和我不是外人,就抱我房中去吧。」
蘇影頓時頓下腳步,將我的身體抱得更緊了,顯然不那麼樂意。
該死的晏逸天,還真會湊趣兒!
當日蘇影想和我和好,就因半夜見著一幕我和晏逸天的月下春宮圖,一氣跟了楚宸便走,半年都不出現。現在他腦中想的是什麼我還沒弄清,若讓他再生了疑忌之心,指不定還會鬧出什麼事來。
想及此時,我動了一動,算是醒了,微笑著道:「逸天,我還是……住客房吧!我不想被你那堆漂亮姬妾給撕了。」
晏逸天微微一滯,笑容有些牽強,「那些姬妾……我已經遣走一大半了,現在只有兩個為我生了孩子的還留在身邊。」
我望著這個打拚了半世的男子,再轉頭望一望這個並不十分暢闊的院落,一瞬間,心中的疼痛和愧疚無以復加。
「先住我房中去吧!」晏逸天散漫一笑,「你的客房我待會叫人收拾,等你好些,我自然把你趕出去。」
他笑得也有些痞氣,不復原先的優雅,顯然是在掩飾自己的失落和悲哀了。
任憑是誰,從那麼高的地方跌下來,都會很痛,很痛,甚至痛得根本無法承受那種落差。
但晏逸天居然什麼也沒抱怨,那樣平靜地接受了這種落差,因我而帶來的巨大落差。
我不想說抱歉。
在我們兩人之間,或者,抱歉已是多餘。
我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彌補他,又怎麼彌補得起!
保持著溫潤的笑意,我說道:「好,你不怕我一身骯髒污了你的床,我樂得舒服呢!」
但我的手指已不自覺地抓緊了蘇影的臂膀,那種排山倒海洶湧而來的愧疚,讓我如此地無力,又如此地心痛。
晏逸天,晏逸天,一直以來,我都想幫你,但終究,我竟誤了你!
蘇影抱著我,似低低嘆息了一聲,繼續向晏逸天的臥房走去。
我低頭在蘇影耳邊道:「影,我欠了他太多,太多。」
蘇影垂下眸,柔聲道:「我知道。」
「你記起了多少?關於我?」
「沒有。」蘇影居然回答了我這麼兩個字。
「什麼?」我著實地不可思議,「你還敢說你沒記起我來?」
「我對於我經歷過的事大多都記得,可不連貫。我知道我少了一些記憶,一定……是關於你的。」蘇影誠實地回答我,總算沒讓我去亂猜。
說話間,晏逸天已將我引入房中,笑道:「你們大約有很多話要說吧?我叫人去弄些清淡的飯菜來,先給你們填肚子。」
「飯菜不急,先給我準備桶洗澡水吧!」我嘆息道:「我已經受不了我自己了!」
晏逸天點一點頭,輕嘆而去。
蘇影把我放到床上,用條薄被將我覆住,才道:「你……你現在不適合洗澡吧?傷口還未癒合,不能沾水。」
我閉了閉眼睛,牢中所有的踐踏和屈辱紛至沓來。
「柳沁……」蘇影似乎覺出了我的傷恨,擔憂地喚起我的名字。
「影……」我輕輕地喚他,已忍不住自己的沮喪和痛楚,「你知不知道我在牢中禁受了什麼?我很髒。」
「我幫你洗……沒事的,柳沁。」蘇影握緊我的手,抵住他的下頷,低聲安慰道:「我也曾經很髒,比你還髒……那是在鐵血幫地牢的時候。我記不起……後面的事,我全記不起來,我只記得後來我去了雪柳宮,雪柳宮一幫兄弟對我很好……那段日子很悲傷,很陰暗,連大片銜接不起來的記憶都很慘澹蒼白……但我知道,有一個人一直在陪我,陪我度過最不堪的日子。」
他的眸光晶亮,熠熠地注視著我,「那個人,是不是你?」
我微笑,「你說呢?你的身體似乎還記得我。」
蘇影眸中浮過迷惘,喃喃道:「應該是你。見著你後,我的所有感覺都不對了。」
「怎麼不對,說來聽聽!」只要蘇影不放在心上,我對自己髒不髒也不是很在意了,了不得當給瘋狗咬了一口,一樣得生活下去。至於蘇影出自肺腑的真心話,可不是常常可以聽到的。
蘇影卻不肯說了,別過臉去沉吟好一會兒,才道:「那個岳弄川,實在是噁心人。我那日探望你出來後,打聽到他被扔出宮去,索性叫人扔得更遠些,送到亂葬崗餵野狗去了。」
我不覺莞爾。
蘇影雖然性情清冷孤僻,為人卻甚是善良厚道,不喜記仇,一個人能讓他連屍體也不肯放過,必是恨入骨髓了。
他是為他自己,還是為我而恨?
這時,下人搬來浴桶,挑了數桶熱水備好。
蘇影果然扶起我,替我除了衣衫,一邊將我送入桶中,一邊說道:「你……你安分些,等你……身體好些吧……」說著臉已又紅了。
由我漂亮的蘇影幫我脫衣,幫我沐浴,這種事連想想都覺得旖旎香豔,何況被他實際操作起來,我的身體哪能沒有反應?
卻實在想不到,蘇影如此老實地說了出來,並且……讓我等身體好些再動念頭!
我頓時大笑,伸手在他秀挺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卻不由牽動了傷勢,趴在浴桶的邊上,按著傷口忍著笑意。
蘇影著急道:「你別亂笑了,快洗了就上來吧,天還挺冷的……」
「是啊,你快下來幫我洗吧。」
「我?」蘇影張了張嘴,尷尬地頓住身子。
「有什麼好害羞的?」我笑道:「以前我們不常在一起洗浴嗎?」
我們一起洗浴自然是扯淡。他的性子如此孤漠,和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短,可一直彆彆扭扭,哪有機會共同洗浴了?
可他現在什麼都忘了,卻還能憑著本心對我懷著原來的那份愛意,如果我不加以利用,簡直對不住上天賜給我的這個機會,日後腸子悔青了也是活該!
「我們……常在一起洗浴?」蘇影果然皺眉苦思,卻想不出一點頭緒。
我忙道:「你剛才也說了,會幫我洗浴,不下來怎麼幫我洗?何況我現在這樣子,你說自己能洗乾淨嗎?」
見他還在猶豫,我伸手去摘洗澡的浴巾,故意一摘之下,呻吟了一聲,迅速又捂住傷口。
「唉,你別亂動了!」蘇影不再遲疑,按住我的手,迅速解了衣衫,只留了條底褲,然後跳入浴桶中。
天地良心!
我的影兒的身材簡直無可挑剔!
緊實的肩背,柔韌的腰肢,修長的雙腿,加上白玉一般的肌理,流暢完美的線條,整個人就是深得上蒼眷愛的尤物!
實在不怪男的女的見他就動心。
我幾乎是見到他裸露身體的同時,就已血脈僨張,只想將這小子痛痛快快給吃了。
何況,這傻子居然真的認認真真幫我洗浴著,特別是,我提到的嫌髒的那個部位……
今天我若放過他,簡直是暴殄天物!
強忍了許久,他的手指有意無意間觸碰到了我挺立的部位,他的身體頓時一僵。
我吸一口冷氣,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抱住了他,吻住他的唇。
這時我才發現,衝動而昂揚起來的,並不只我一個。
小傻子一樣是雙頰緋紅,被我一吻之下,便克制不住地喘著粗氣與我纏繞,用微顫的舌尖,傳遞著他和我同樣激烈的渴望和慾求。
我扯下他的底褲時,他睜大了春水瑩然的眼睛,待要說話時,卻被我用舌頭強硬地堵住,任由我用手指,由輕而重由淺而深地愛撫著他的身體。
待我覺得足夠了,放開他的唇,將他背轉過身去時,他才終於可以說話了,「柳……柳沁……你的傷……你的傷……嗯嗯……」
最後的話語,因為我結結實實的挺入而陷於停頓。
他緊執著桶沿,額間不知是水珠還是汗珠,盈盈地掛著。
我壞笑道:「影,我一向要色不要命,你不是第一天見識吧?」
有意無意,我繼續提點著我們的過去,希望他能盡快將我記起來。
否則,他便是接受了我,也不是我完整的影。
可憐蘇影聽我說著他根本不知道的過去,似很無奈地嘆息了一聲,認命地說道:「你……你小心傷口……」
撩撥著他胸前已經堅硬的小小突起,我溫柔說道:「只要你配合,那些地方不必用力氣……還有,這種事沒必要用內力吧?我不想把我的影弄死呢……雖然我差點被你弄死……」
想起他因為猜忌我和楚宸的關係,居然對我下那等重手,我多少還是有些不悅,很不客氣地加大了衝撞的力度。
橫豎現在受傷的是我,他的身子骨卻正結實,完全禁得起小小的折騰。
卻不知他和楚宸在一起時,是他折騰楚宸多,還是楚宸折騰他多?
「柳沁……」蘇影承受著我的衝撞,冒著冷汗道:「柳沁,那時我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以為……以為你是楚宸的情人……」
他的想法比我猜得還要更進一步。
「怎麼後來覺出了我是你的情人了?」我溫柔而迅速地揉弄著他的身體,望著他迷離的雙眼,顫抖的唇瓣,輕輕咬了咬他的耳垂,說道:「你不是說,見著我後,什麼感覺都不對了嗎?怎麼不對了?」
「我……我不知道,我看你快暈過去時,看起來很悲傷,忽然有了感覺……似乎……似乎我很久以前也曾這樣傷過你……好像……好像我看到你哭了……」蘇影的濃黑睫毛在面頰上投了一圈淡青的氤氳,在慾望的侵襲下清豔而嫵媚,眸子卻是水霧迷濛,「當時我心裡突然就好像給人釘了一下吧,疼得要命。」
「你看到……我哭了!」我的眼睛真的濕潤了。
蘇影還是記得一些事的。
我的確在他跟前哭過。
那一次,被他用湧溪火青算計得好慘,我也是平生第一次給人那樣子整法,痛得連心臟都給人生生挖出揉碎般不堪忍受。
我們的過去……
那麼歡喜或悲慘的過去……
早已融入我們生命中的過去……
潔白的柳葉,共度的晨曦,互換的鮮血,交錯的生命,成雙的結髮蝴蝶……
你不能忘卻,也不許忘卻……
「影兒……影……」我低哽著喚著他的名字,激烈地用身體傳遞著自己的愛意與憐惜。
不管我多慘,最需要憐愛的,永遠只是你,只是我的傻影兒!
浴桶裡的水,迅速地激蕩著,融解了我太多的污垢和鮮血,並不清澈,卻很熾熱,熾熱得讓我們的身體一直維持著極高的熱情,無法退卻。
影,影,影,你聽到了嗎?我用我全部的熱烈在呼喚你,呼喚你潛伏的記憶……
我們曾經歷過如此的快樂,如此多的悲傷,又曾跨越過那麼多的坎坷,你不可以將我忘卻,即便只是關於我的記憶,而不是愛情,也不可以忘卻!
最後一記衝撞,將幾乎半桶的水濺到了地上。
蘇影戰慄著身子,呻吟著摳緊桶沿,顯然也已到了快樂的最巔峰。
但他居然還想著我。
沒等我從他的體內撤出,他已回過身來抱住我,帶了情慾過後的嘶啞,低聲問道:「柳沁,你沒事吧?」
「叫我沁,你不許忘了,你一直都叫我沁!」我真的很疲乏,卻不甘心這麼著便算結束了,繼續利用他未及從情慾中拔出的迷糊神智哄誘著他。
「沁……」他遲疑片刻,還是喚出了口,然後劇烈地顫抖著,光潔的身子與我緊緊相貼,連聲喚了幾遍:「沁,沁,沁……」
彷彿真的喚起了某種記憶,讓他覺得,叫沁,原來並沒有那麼艱難,而是順理成章,理所當然。
我抱住他,撫摸著他光潔緊實的美好軀體,笑道:「這才對。影,你要永遠記住,沁心裡最重要的人,是影,而影心裡最重要的人,是沁。我們在彼此心目中,都比自己的生命更珍貴。影,你感覺到了嗎?感覺到了嗎?」
我的聲音漸漸顫抖,一路的風風雨雨,坎坎坷坷,我們很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
我不想有那種流雲般無法把握的感覺,我想我們永遠這麼快樂地在一起,肌膚相觸,相偎相擁,彷彿自開天闢地,只有這種交纏的姿勢,才是最合適的存在方式。
影,我愛你,真的愛你,你也必須這樣地愛我,不可以再傷我的心,知道嗎?
我無法將那麼纏綿的話那樣直接地說出口去,只是禁不住想流淚,並且真的滾下一滴,在他的脖頸上。
蘇影哽咽一聲,已捧住我的臉,用力地吮起了我的唇。
我偷偷在他的髮間擦了擦淚,剛想嘲笑一下他的火熱慾望,忽然看到了他的臉。
他那一直伏在我肩上,不曾與我相對的臉上,滿是淚水,串串而落。
「影!影!」我驚慌起來,忙去拭他的淚。
這孩子從小就倔強,落淚的次數還真不多。
我的感慨,難道也是他的感慨,所以讓他觸動流淚嗎?
那麼,受再多苦,再多累,我也值了。
因為我知道,蘇影還是我的影兒,即便失去了記憶,他依然記得,愛我。
夠了,這就夠了。
☆☆☆ ☆☆☆ ☆☆☆
情慾漸退後,我們終於感覺浴桶中的水已經完全沒有了溫度。
蘇影忙將我抱起,擦乾了身體送入被中。
我一把將他拉上床來,叫道:「過來陪我睡!」
摸著他乾爽後如絲綢般柔滑的肌膚,我已禁不住吞嚥了一口口水,估量著自己的身體,還禁不禁得起再來一次剛才的劇烈運動了。
蘇影總算保持了幾分理智,掙開我道:「我來幫你重新裹了傷再說吧。」
傷口早就裂開,又在滲血了,可我真的不想理會那要不了命的傷勢,正想強拉他到被窩裡來,只聽得晏逸天在外說道:「阿沁,沐浴完了沒有?我讓人給你煮了好些大補湯呢!」
實話說,認識晏逸天這麼久,從沒覺得他這麼討厭過。
跟蘇影共浴……
等他清醒過來,知道我又騙了他一次後,多半彆扭著再不肯和我一起洗浴了。
我千載難逢的機會,就這麼給晏逸天的催促聲趕跑了。
蘇影心情正激動,若是此時再誘哄幾句,指不定又會說出好些暖人心肺的動情話來,這下泡湯了……
待得蘇影再次為我裹好傷,服侍我吃了兩碗湯,天色已差不多快黑了。
他抬頭望一望天色,站起身來,說道:「沁,我該走了。」
我正端了盞茶在慢慢啜著,聞言「嗤」地一聲吐出,頓時嗆住,按了傷口,邊咳嗽邊問道:「你去哪?」
蘇影神情有些侷促,側了臉不敢看我,卻還是將那些字眼說了出來:「我……我要回慶王府……」
「回慶王府!」我立起身來,已抑不住自己的惱羞成怒。
和他好生纏綿了一場,看他心動心痛甚至淚流滿面,只當他從此便回到我身邊,再不會有旁的念頭,現在居然還和我說,要回楚宸身邊去!
蘇影一見我面有怒意,立刻吸了口氣,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前可能一直在你身邊……只是那些我都想不起來。等我……等我想起來,我自然……自然還跟著你,和你一起……」
「假如你一直想不起來呢?」我揪住他的前襟,已掩不住自己的殺機,「若你一直想不起來,是不是打算待在慶王府,和楚宸那小子結髮同心,從此生生死死,成雙結對?」
我說得狠厲,手卻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動。
那對結髮蝴蝶,以及我們彼此關於結髮蝴蝶的承諾,你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
你答應過,與我生生死死,成雙結對,而不是和那個什麼楚宸!
「沒有!我沒有!」蘇影抗聲爭辯著,卻不敢看我的眼,見我總不放手,也不敢強掙,漲紅了臉道:「明天……明天一早我再來瞧你。只要你在京中,我……我每天都來瞧你,陪著你……」
我用力捏著他的肩膀有些惡毒地笑,「你還真打算把兩個都吃了?白天是我,晚上是他?」
我手中的力道著實不輕,他不斷吸著冷氣,額間已滴下汗來,許久,才道:「我實在記不起我們的關係來,你叫我怎麼一心一意地陪你?何況,你和晏大人還有很多事要談吧?」
我不覺鬆開了捏他的手。
沒錯,回來半天了,我只顧和蘇影廝混,根本沒問過晏逸天,他目前的處境已經糟糕到什麼樣的程度,更沒有對他的境遇安慰過一聲……
我罵蘇影沒心肝,我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薄情的人?
蘇影見我放手,才鬆了口氣,低如蚊蚋道:「明天見,沁……」
總算,和我道別時用了很親密的稱呼。
我微笑道:「我送你到門口。」
「不用了!」那傻小子回答。
我不由分說將他推了出去,一隻手在他胸前狠狠擰了一下,另一隻手很不客氣地在他大腿內側四處掐著。
讓你和楚宸風流快活!
帶著那麼多我留下的痕跡去風流快活,看你們還自在得起來!
蘇影臉都痛得發白了,只礙著晏逸天正平平淡淡地望著我們,羞愧地不敢發出痛呼,匆匆別過頭,很是倉皇地離去。
我眼見他背影漸漸消失在春日裡錦簇的花樹之間,悵然嘆了口氣。
而晏逸天,居然在我身後偷著樂,「哈哈,這小子喜歡上你,到底是你倒楣些,還是他倒楣些?」
我轉過身,作勢地掐他的脖子,「我覺得是你倒楣些!」
晏逸天哈哈大笑,抱住我親了一口。
我忙向門口望去,不由得有幾分心虛。
蘇影小心眼起來,可比女人還計較幾分。
「他走了,今晚不會回來,放心吧。」晏逸天摸著我的胸膛,詭笑道:「要不要我也幫你洗個澡?」
我瞥他一眼,懶懶地端了茶喝著,笑道:「早晚有一天,我要你們兩個一起幫我洗!」
晏逸天揉了揉鼻子,修長的手指貼在面頰上,輕笑,「你家這個乖影兒,多半是肯的。」
「他乖嗎?」我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還要他怎麼乖啊?」晏逸天笑道:「能救你,他捨了自己性命救你;聽你死了,他便陪你死;現在不小心把你給忘了,還給你打給你罵給你當傭人兼床伴……這麼漂亮乖巧的少年,你打著燈籠到哪裡找去?」
聽他這麼說,蘇影還真是個難得的多情美少年……
是這樣嗎?
可我怎麼總覺得不平不安甚至很是羞惱呢?
猛然想起關鍵來,我又嘆氣,「逸天,你說,明天影兒會一早來瞧我嗎?」
便是他想來瞧我,那個楚宸心計極深,使個絆子絆住他,大概也不難吧?也許,溫柔地叫一聲影,就可以讓他順服得五體投地再也想不起我了。
明明是我的人,現在居然夜夜去陪另一個男子睡,我還得為他來不來探望我而提心吊膽……
這就是我的多情美少年!
手中的茶盞碎了,鮮血緩緩淌出,卻是我自己不小心用力大了,將那茶盞生生捏碎。
晏逸天笑道:「你的茶勁兒大,醋勁兒更大。」
我甩開放不下的鬱悶和酸澀,轉而問他:「現在你那裡怎樣?」
晏逸天不羈笑道:「我能怎樣?不是好端端在你跟前,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美女有美女,想美男有美男?」
說最後一句時,他已故作一臉的垂涎,從身後將我抱住,用帕子將我手上的傷口掩了,親暱地嗅著我的脖頸。
我嘆息一聲,實在是笑不出來了。
回身攬住他,我正容低問:「情況糟到什麼地步了?」
晏逸天垂了手,低眉沉思片刻,又微笑道:「不能算糟吧,你也知道,這些年,我也很累。或者,到了休息的時候了吧?」
我想安慰地衝他笑一下,可扯一扯嘴,居然沒能笑出來,倒是眼眶一陣發熱。
他說這話,顯然已經將所有權位都已交出了,從此,一切歸於原地,十多年前他開始拚殺時的原地。
鬆開攬他肩的手,我退後一步,黯然靠在身後的牆上,許久才道:「你今年也才三十三歲吧?」
他比我大不了幾歲,但自來行事比我細密周全,如今,竟至一敗塗地,只得在本該最得意的年華歸隱山林。
晏逸天撓了撓頭,又笑了起來,「知道不?早在幾年前,我就已在雁陵山以北三十里的地方置下了大片莊園,預備了足夠我十輩子也花不完的金銀珍寶,打算著過些安穩日子了。」
我怔了怔。
晏逸天繼續得意地笑,「我知道你怎麼也不會捨下你的雪柳宮,心裡也丟不開你的影兒,所以一直就想著,我和你住得近了,沒事就往你雪柳宮去,晚上讓影兒陪你,白天就我陪你,不也很好?若是你不在宮中時,我也可以代替你照顧影兒。──話說那孩子在床上哭起來滿有意思的。」
我吸了口氣,猛地瞪住他,「你什麼時候見過影兒在床上哭?」
晏逸天連連往後退了數步,笑道:「我忘了沒告訴你嗎?你給鐵血幫關著的時候,我正想著怎麼救你,蘇影也跑來找我求救。……你也知道,他實在漂亮得緊,我就順便讓他陪了我一晚,他沒怎麼經過事,給我弄得哭個不住……」
我再也受不了了,所有的抱歉和安慰,剎那煙消雲散,拿起桌上所有能砸的東西直砸向他,「你居然動他的歪腦筋!」
晏逸天笑著,連忙逃去。
可我又何嘗不知,他將舊事重提,插科打諢般和我鬧著,只是為了減輕我心頭的愧疚,讓我不致為他失去的一切感到不安。
晏逸天,晏逸天,我該怎麼謝你,又該怎麼補償你?
晚上自然是睡作一處,即便什麼都不做,默默守著,讓他多些安慰,也是好的。
他其實很孤獨。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他很孤獨。
他出身雖是高貴,卻自幼為父母遺棄,直到十六歲才認祖歸宗,即便身居高位,大權在握,成群的美女環繞,還是無法忘卻幼年被棄所造成的傷害。他與他後來擁有的看似完美的家庭,從來都是格格不入,甚至對他自己的父母妻兒,還沒有對我這個貧賤之時相交的兄弟那般情深意重。
或者,那是因為大部分時間,我也很孤獨吧?
那麼,他以後的歲月,我是不是都該陪著他度過,度過他落盡繁華寂寞如秋的每一天?
可是,以影兒那樣倔強孤僻的性子,肯嗎?
何況,他還沒能想起自己的過去,傻傻地把楚宸當成了他最心愛的人……
想起他現在可能正和楚宸做著什麼樣的好事,我實在有種快發瘋的感覺。
☆☆☆ ☆☆☆ ☆☆☆
所幸,蘇影並未食言,第二日才和晏逸天吃過早飯,便聽傳報說他來了。
晏逸天最是知情識趣的人物,眼見蘇影一身黑衣黑袍緩緩踱入,便伸了個懶腰,笑道:「我原來養的那些侍衛和殺手,我都已打發了,有不肯走的,或說無路可去的,我都讓他們上了雪柳宮,又把你的消息傳了過去。估計雪柳宮那邊,也該有消息回覆過來了,我去問問情況怎樣了。」
經過蘇影時,他的目光流連在蘇影極美的面龐和修長的身段上,有著掩飾不住的欣賞和讚嘆。
待他走了,蘇影也走到我身邊,回眸也望了一眼晏逸天離開的方向,微笑道:「沁,今日好些了嗎?」
我拍了拍他的臉龐,恨恨道:「你少給我招蜂惹蝶,我會好得很快!」
蘇影蹙起了那比女人還好看幾分的遠山眉,說道:「我沒有。」
只幾個字,再沒有多餘的解釋。
我又氣又急地捉住他的唇,用力吮著,直到他控制不住,將雙手主動環過來,送上舌尖,我狠狠地一咬,讓他猝不及防地痛叫起來,濃烈的血腥味,頓時在兩人口中瀰漫開來。
「九公子是什麼?楚宸是什麼?還有那個葉纖痕,你的好夫人,忘了嗎?還有……還有……你怎麼和晏逸天也不清不楚?」
我很想去拎他的耳朵,卻發現蘇影的身高已經快超過我了。
而蘇影只是大睜著眼睛望著我,忽然衝我綻開大大的笑容,「沁,你吃醋了?」
我忙想否認,卻見這小子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氤氳著夜蓮般的嫵媚清麗,一時又失神了,等他拉我的手說去療傷時,我都忘了我想說什麼了。
老天爺造了蘇影這種人出來,大約就是用來禍害人間的。
嗯,更禍害我。
蘇影的確很認真地幫我療傷,而我也想盡快恢復些體力,至少,可以先把蘇影好好整一頓。
蘇影當然不會知道我在打什麼主意,在我的誘哄之下,用自己的內力為我療內傷,直到傍晚,看他已十分疲乏了,方才住了手,轉身抱住他親熱。
「你……你得注意你的身體!」蘇影已不滿地叫起來。
他用自己的內力為我療傷,當然想我盡快好起來,不願意我折騰了。
可我若肯放過他,我就不是柳沁了!
橫豎他知道我受傷,不敢跟我動手,我便是用強,也很容易得手,更別說加了些軟語和親吻了。
歡好之際,悄悄檢查他身上的虐痕,還是我昨天弄的那些,並無增加。
難道楚宸待他極溫柔?
或者和楚宸在一起時,他佔著主導地位?
話說蘇影實在不是個甘願一直躺在下面的主兒,可我就是有心想讓他一兩回,吃了這麼多次虧,打死我也不敢讓他在我上面了。
除了算計,就是傷害,壓根兒就沒有一次讓我好好站起來的!
只是,他一定不知道,我已經打算將那些傷害還給他了。
跟他學的,撫摸極溫柔,親吻極纏綿,卻不用任何潤滑之物,硬生生衝撞著他,以最大的深度和最合適的幅度。
蘇影痛得渾身戰慄,卻在我溫柔的安撫下並不發出呻吟,一味地苦撐強忍著,只是額間的汗水,已將大片的頭髮濡濕。
我相信我的尺度把握得非常好,雖然他身下流了些血,唇邊的血色也很淡,但他伏在我懷中憩息時像隻溫順的貓咪,顯然只當成了略有些失控的歡愛,一點也不怪我。
而我得意的是,以他現在的體力和身體狀況,晚上楚宸絕對別想碰他了。
影,你可以回到楚宸身邊去,但我絕對會抓住一切的機會,讓你和楚宸就是睡在一起,也無法行正常的魚水之歡。
☆☆☆ ☆☆☆ ☆☆☆
如此過了數日,我的身體狀況大有好轉,而蘇影卻有些憔悴了。
我的傷勢不輕,本來也不想天天拉了他胡亂折騰,只是實在不甘他去陪著別的男子睡一床,方才這樣用最甜蜜的陷阱小小傷害他一下。
蘇影到底不笨,給我三四次一折騰,又都是在他即將回慶王府的時辰,隱約也猜出了我的用意,明著拒絕不了,卻開始試圖用別的手段讓我發洩慾望。
叫我氣急敗壞的是,蘇影的這些手段顯然不是我教的。
知道他生性愛潔,又曾在鐵血幫中受過極大屈辱,許多男寵服侍我的手段,我從沒讓蘇影嘗試過,而且我並不認為他會無師自通並如此嫻熟。
結果,我怒火中燒時,有些無法控制自己,不免用力大了,害得蘇影臥在床上,半天都沒能起來,眼中一片的水氣迷濛,顯然痛得快無法忍受了。
後來他回去時,走路的姿勢都不能維持正常。
他那麼好強倔強的人,用那樣一瘸一拐的姿勢走路……我懊惱得不知該恨自己還是該恨這個臭小子。
好在蘇影不會記仇,第二天照樣按時前來陪伴我,卻再也不敢把從楚宸那裡學來的歡好方法用到我身上了。
我簡直不知該氣還是該笑,然後自己也克制了一下,兩天沒碰他,只是不斷和他講著當年我們在一起時的幸福時光,以及數次生死相依的情誼,好好地攏絡他一番。
橫豎我的目的並不是傷他,而是要他恰到好處地傷著,無法和楚宸歡好而已。
卻不知,楚宸每晚見了他身上那些虐痕和歡好後留下的痕跡,會作何想法?
會不會後悔當日從岳弄川手裡救了我?
反正若是換了楚宸出事,我絕對會袖手旁觀。
不管於公於私,他死了對我有百利而無一害。
☆☆☆ ☆☆☆ ☆☆☆
如此過了十餘日,這日清晨,蘇影卻沒有按時過來找我。
眼看太陽越升越高,我調息片刻,只覺心煩意亂,遂到院中亭子裡和晏逸天閒聊。
「雪柳宮現在已恢復正常運作。」晏逸天告訴我,「加上我這裡遣過去的高手,雪柳宮依然是當今江湖最強大的勢力之一。」
再強大,我也不感興趣了。
目前的雪柳宮,我只想護好我那一群生死相隨的部屬,再也懶得如以前那般苦心經營了。
晏逸天失卻了一切權勢和地位;而蘇影丟失了關於我的記憶,投入旁人的懷抱,讓我不得不用盡手段和心機再去試圖將他爭回到自己身邊。
我所爭取的一切,似乎都在一夜間失去了意義。
或者,這十幾年來,我和晏逸天的營營役役,原本就沒什麼意義,倒是能將身邊的人留住,開心地共度一生,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當發現蘇影沒按時來找我,我竟不可抑制地坐立不安。
細細回憶昨日和他相處的情形,也沒有什麼不對的。
他依然盡心地幫我療傷,順從地聽我說著我們過去的故事,然後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被我拉到床上好好處罰了一番。
嗯,昨天傷他並不是很重,他甚至是自己動手清潔了身體,還讓我不要送他,小心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