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的哥哥
唐梨
虞初蕾遊走在一排排的禮服裙裝之間,挑選最適合自己的那一套。
身後,好友佟靖雪從一堆禮服之間選出一套粉嫩,另一套那一閃一閃的銀粉遍佈在灰藍色的布料,穿在身上,感覺能變得媲美夜空中的星辰。
佟靖雪將手上兩套禮服遞給好友,說道:「初蕾初蕾,妳看這兩套怎麼樣?」
初蕾停下手上翻找的動作,轉身接過禮服。
在將兩套禮服分別往身上比劃了一下之後,初蕾輕咬著粉柔唇瓣,搖了搖頭,說:「粉色這套看起來有點幼稚,藍色這套胸口位置開好開,太暴露了啦,我都不喜歡。」
「在我看來妳不是不喜歡,而是心不在焉,根本就無心裝載。妳到底知不知道妳今天來這裡是幹嘛的?」佟靖雪沒忍住揭穿了她。
初蕾當然知道自己來這裡要做什麼。
她是來挑選訂婚禮服。
身為虞氏集團的千金,她今年才十九歲,可她已經與人有了婚約。
婚事是她的爸爸媽媽與男方的父母定下的,對方名叫阮辰樹,他相貌端正,品行不錯,家世也不錯,是及格的結婚對象。
近來由於虞父虞航寧因病住院,剛好初蕾到了差不多的年齡,為了讓她安心,和在這種時候帶給她安全感,阮辰樹便提議先舉行訂婚儀式。
對於阮辰樹這個婚姻對象,初蕾並沒有喜歡也沒有不喜歡。
阮辰樹在特殊時期提議要跟她之間實際定下來,想要成為她的依靠,看得出他頗具責任心,十分值得依賴。
為此,初蕾對訂婚一事是認同的。
然而好友說的也沒有錯,她人是來了挑禮服,整個人卻是心不在焉。
「我也知道我心不在這裡,可我就是擔心爸爸嘛。」初蕾對好友吐露心中不安。
「我知道妳爸爸生病住院妳很擔心,但我們之前才去看過叔叔,而且妳不是還有妳哥哥嗎?」
是啊,初蕾還有個哥哥。
她的哥哥易冠禹是在她五歲時來到他們家的,是被她爸媽收養的。
這麼些年來,爸爸對哥哥悉心教導,將哥哥視為自己的繼承人。
事實上哥哥的能力也確實很出色,打從他畢業進入虞氏,每每與他和爸爸同桌吃飯,初蕾聽到總是爸爸對哥哥的無限稱讚。
當然,作為親生父母,虞航寧和妻子也是疼愛初蕾的。
初蕾是女孩子,長得粉雕玉琢,精致可愛,她生來就是被人疼愛的命運,虞家夫婦一直很寵她,公司這種負擔是要由兒子肩負的,初蕾只需可愛討喜就足夠。
所以,初蕾是在父母和哥哥,還有周遭許多人的疼寵關心下被呵護長大的。
虞航寧進了醫院,公司就全權交到易冠禹手上,他實在太忙,忙到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初蕾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見到他了。
未免好友替她擔心,她選擇不說,只是把話悶在心裡,精緻柔美的小臉更加顯得悶悶不樂。
「我哥哥他,嗯……唉……」
「好啦,我說那些是為了讓妳安心,不是想讓妳不開心。」佟靖雪把被嫌棄的兩件禮服拿過來放回去,拉起初蕾的手。「我陪妳再好好挑選一下吧,妳這樣興致缺缺的,一會妳的未婚夫來到會怎麼想啊。」
阮辰樹比初蕾年長幾歲,前幾年就已經進入家族公司幫忙。阮家是要將公司交到他手上,他一直都比較忙,今天他跟初蕾約定好忙完工作就過來,剛好佟靖雪沒有課,初蕾便讓她陪自己先過來。
初蕾很感激在這種特殊時期有阮家給予支持撫慰,更有好友陪在身旁。
聽見好友那麼說,她好努力地讓唇邊綻放一抹清淺絕美的笑花,繼續挑選禮服去了。
就在她挑選好禮服的時候,佟靖雪卻被一通電話叫走。
「抱歉啊初蕾,我家突然有事,我要先走了。妳有事打電話給我。」佟靖雪滿臉歉意地說完就離開了店裡。
沒辦法,初蕾只能一個人去試穿禮服。
店裡的店員小姐有說過要幫忙,初蕾本就心中堆滿憂鬱,在這種時候更想一個人靜靜,便拒絕了她。
阮辰樹為初蕾訂的是VIP試衣間,佟靖雪和店員小姐一走,室內就只剩下初蕾一個人和滿是寂靜。
初蕾就那樣一語不發坐在沙發,盯著面前的禮服長裙片刻,最後嘆口氣,拿起裙子,走進一旁簾子後面試穿。
她選的是一件薰衣草紫色的華麗長裙,款式跟她看過的《睡美人》童話書裡,公主穿的裙子很像。
當她穿著這件裙子站在穿衣鏡前,鏡子映照出裙子的美,也照出了她那張有點失去往日可愛無憂神采的臉龐。
她隱約清楚在這種時期跟阮辰樹訂婚不太好,卻又無法開口拒絕對方的好意。
更何況她遲早都要嫁給他,他把事情稍微推早一些也沒什麼不好。
唯一的不好是她這些日子以來心事重重,待會見到阮辰樹也不知該露出何種表情。
初蕾在簾子後面胡思亂想,試衣間的門突然傳來動靜。
她以為是阮辰樹來了,忙用手輕拍一下臉,讓鏡子裡的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無精打采。
搶在阮辰樹開口喚她之前,她轉身從簾子後走出,去迎接他——
「辰樹,你來……了?」初蕾剛把話說出口就愣住。
只因來人不是阮辰樹,而是兄長易冠禹。
為此她改口說道:「哥哥?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妳。」易冠禹邊說邊邁步朝她靠近。
他身上穿著從意大利定制的頂級西裝與皮鞋,初蕾認得那是他平時去上班的標配,事實上自從他進入虞氏工作,她就很少見到他穿便服,除了襯衫顏色有變化,他幾乎無時無刻都在忙碌著。
他會穿這一身過來就說明在此之前他都在忙。
她不確定他是否有打聽到最近她心情不佳,心緒不寧,才會百忙之中抽空過來看她。
眼看著他還有幾步就要來到自己面前,初蕾下意識撇開視線,用心虛的口吻說道:「你這麼忙就不要過來了嘛,我自己一個人可以把事情處理好。」
她是說就算只有她一個,她也會好好挑選婚紗。
那於她而言畢竟是人生大事,她不會做得馬虎含糊,更加不會為本就工作繁忙的哥哥增添煩惱。
她剛說完就聽見易冠禹的似問句又不似問句。
「妳可以把事情處理好?」
她以為那是他對她的擔心。
作為兄長,他對她的擔憂就沒有停過。
從小到大他對她的好都是出自真心,不是因為他是被收養,而她是爸媽親生,他是把自己視為虞家的一份子,把她當成真正的妹妹。
他那麼關心她愛護她,有時候會讓她感到害羞,但她還是好開心,只因她擁有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此刻,她以為的只是跟往常一樣沒有任何差別,只是她的以為。
下一個瞬間,易冠禹突然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手上勁力帶著強迫,把她的臉抬起,要她對上他的視線。
「很美啊小初蕾。在我沒察覺的時間裡,妳已經成長得這麼美了。」他說話的語氣是真的蘊含對她的讚誦與感歎,可他的那雙深邃黑眸,卻在盯瞅著她之時,慢慢滲出嘲諷與仇恨。
初蕾不太看得懂他眼底的情感,只是隱約嗅到一絲不尋常。
不僅如此,她好似還對眼前的兄長感到有些陌生。
「哥哥?」她試著喚他,心中盼望著一切的不妥都是她在心緒不穩的胡思亂想下產生的錯覺。
「嗯。」易冠禹回應了她,但這一聲包含了很多。
在那聲近乎哼嗤的回應過後,初蕾在他眼裡看到一股什麼忽地翻湧上來,將她習以為常的那些全部吞沒,然後,那古怪的什麼仿佛想要從他身體裡掙脫,朝她猛撲過來。
她不自覺地為之顫抖,還被他捏在手中的小巧下頷,無意間感受到從他那裡傳達過來的強勢與冷漠。
「我以為你是擔心我才過來看我的。」她分明已經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不,打從他踏進來的那一刻就全是不對勁。儘管是這樣,她依舊想著將一切粉飾太平,擠出充滿勉強的字句。
「我當然要來看妳。我剛把虞氏整個抽空,將原本屬於虞家的一切全部變成我的。我好期待妳的反應,特地過來看妳告訴妳這些。」
「什麼……?」她不懂他的意思。
她聽見他說了一些話,一些與她家有關的話。他好像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那些字句進了她的耳朵,那一個一個字連起來,她沒有一個字聽懂。
「虞家已經完蛋了,是我親手毀了它。」易冠禹怕她聽得不夠清楚,好故意地俯身下來,在至今的距離,一字一句地說給她聽。
然後,初蕾在他手裡顫抖得更厲害,極力晃動的腦袋不是為了讓下巴從他手裡掙脫,而是不敢置信。
「哥哥,你在說什麼啊?你為什麼要毀了我們家?為什麼……什麼叫把虞氏整個抽空,讓虞氏的一切變成你的?」
「該說的我已經說完,聽不懂是妳蠢。」
他居然說她蠢。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跟她說話。
在她的記憶之中,從小到大他都是溫柔待她,他從未有過哪一時哪一刻不曾讓著她。
他分明對她那麼好那麼溫柔,是她最喜歡的哥哥,那麼,那麼……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誰?……
「我,不懂也不理解,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那麼做。」她花了好大功夫才把他剛剛說的消化掉,她依舊不明白他做那些的用意,只能向他求證。
「我一直以為虞航寧是我爸爸的好友,是因為我爸媽意外過世,他才好心收養我,將我帶回虞家。」她說不懂,他就從最開始為她解說。
他原以為如今的自己對她不會有那麼好的耐心,但顯然,他一切的忍耐就只是為了看到她崩潰。
「難道不是那樣嗎?」她詢問的語氣帶著些許質疑。「在你來我們家的那一天,爸爸和媽媽是那樣告訴我的,他們問我想不想要一個哥哥,一個對我好疼愛我的哥哥,我說想要,你就來了。」
她從來都很貪心,是很無恥的那種貪心。
周圍的人都喜歡她寵她,沒有一個人對她不好,在他出現的瞬間,她就將他牢牢緊抓,讓他也成為周圍那些人的一員。
但是他還是有那麼一點特別。他是跟她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就算沒有那層「關係」,他依舊是她的哥哥,他就是作為「哥哥」會對她好。
她很早就認定他了,在見面的最初就想要他是她哥哥,她一個人的哥哥。
「我最後悔的就是成為虞家的養子,和成為妳『哥哥』。」易冠禹咬牙說出這句話,他咬牙的力道像是恨不得將「兒子」與「哥哥」這兩個身份同時碾個粉碎。
「為什麼?」初蕾還是問他為什麼。
除了這三個字,她已經想不到其他能說的話,她根本就對他的咬牙帶恨一無所知,也只感到滿心的莫名其妙。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虞航寧就是奪走我父親公司,和將我爸媽逼上絕路的惡人。」那畢竟是養育了他十多年的「父親」,他說話還是斟酌了些分寸,沒有直指她的父親是殺人兇手。
然而他的話依舊讓她驚駭得瞪大了雙眼,露出一臉惶恐無措。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才把話說出口就感到後悔。
他已經說過她蠢,她再一句一句追問也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眼看他眉頭微動,抿成一條直線唇即將彎出一抹譏諷,搶在那之前,她自己改口說道:「你騙人,我爸爸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妳以為他是個好人,但他就是個爛人。在媽媽——在妳母親過世沒多久他就包養了兩個女人當情婦,他會生病住院也是那兩個情婦害的。」
「不是不是!事情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你說的話太奇怪了,今天的你也奇怪,我不知道這樣的哥哥,你閉嘴,不要再跟我說奇怪的話,你,你快從我面前消失!……」她受夠了。
從剛才開始他所說的種種都讓她難以忍受。她受不了這樣陌生的他,這樣的他不可能是她的哥哥,只是她胡思亂想下出現的幻覺。
她討厭這樣古怪又可惡的他,只能驅趕他。
她胡亂搖著小腦袋否認著一切,用上氣力想要從他手裡掙脫。
可她才剛開始掙扎,他就一把將她拉過去,又將她推倒在沙發。
她驚惶地想要從沙發起身,他卻倏地欺身上來,將她囚禁在沙發與自己之間,抓住那雙企圖反抗的小小柔荑,用足以弄疼她的力道鉗製著按在她頭頂。
「妳當然想讓我消失,因為我現在是妳的仇人。」他加重仇人兩個字的語氣,薄唇彎出一抹笑使俊臉上的表情變得陰鷙。
「我不是——我不知道,你,弄疼我了……快放手,哥哥……」她還是喊他哥哥。
就算到了這個地步,在她眼裡他仍然是她唯一的哥哥。
她被他弄得好疼,疼到淚霧不自覺地在眼眶裡打轉。
他明明已經看到她有多難受,他卻還是沒有放開,就只是在她上方,冷眼盯瞅著她。
「我不是妳哥哥。」他語音冰冷地反駁她,再提醒她:「而妳,是我仇人的女兒。」
他對虞家有著恨,那股恨太重太深,在整個虞家幾乎都支離破碎的當下,恨意全部折射在她身上。
「妳等人不會來了,我已經告訴阮家妳跟阮辰樹取消了婚約。」他在刻意弄疼她,看著她從最初的反抗變得神智鬆散之時,告訴她另一個殘忍的事實。
初蕾很清楚取消婚約就代表不用嫁給阮辰樹。
她對婚約從來就沒有太多執著,就算婚約取消,她也不會感到太大失落,可是……
「你為什麼……不是,你沒有資格那麼做!」她知道她的哥哥已經變得不一樣了,她跟他之間的關係也完全變了樣,可他怎麼能擅自給她取消婚約呢?那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我當然有資格那麼做。」易冠禹還在笑,笑容的溫度比冰川還要寒冷,足以令人瞬間凍結。「虞氏就算被抽空,它背負著龐大債務的空殼子還在,虞航寧躺在醫院裡動彈不得,必須償還債款的人自然變成了妳,而我,是妳的債主。」
「你——我,我……」初蕾拼了命地想要說些什麼,反抗的話,不甘心的話……好多好多,她全都想化作吶喊呼喊出來,可最後的最後她還是什麼都沒能說。
她知道自己很笨,但是聰明是留給易冠禹的,她不用太出色,也不用懂太多,只需要快樂活著,接受周圍給予的一切善意與溫暖關懷,從小到大爸爸媽媽和身邊的人都是那樣教導她。
可就算她再笨,直到這一刻,她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男人,易冠禹,她最喜歡的「好哥哥」,他對他們家做了很多壞事,他讓虞家變得支離破碎,讓她習以為常的所有美好步向分崩離析。
她要不要反抗已經沒有用了,他根本不會留半點餘地給她,半點都不會給。
「小初蕾。」易冠禹用充滿詭異溫柔的嗓音喚著她的名,用空出來的那隻手貼在她臉上緩緩滑行。「現在妳身上負債纍纍,妳的命運全被我捏在手上。」
這是恐嚇,初蕾聽出來了。
她本來不該怕他,因為他是哥哥。
就算不是,他也長著跟她哥哥一模一樣的臉,但是她看著他,聽著他說的每個字,俊臉上顯露的每一個細微冷漠又充滿鄙夷的表情,她就是止不住地在他身下瑟瑟發抖。
「你想怎麼樣?」她虛弱地向他詢問著。
「為了還清債務,為了不被我掃地出門,妳以後要當我的寵物,對我言聽計從。」他對她說著無恥的言語,徘徊在她臉頰的大手滑下去,撫摸她脆弱白皙的頸子,長指指尖擦過形狀精緻美好的鎖骨,在她的胸口流連,隔著禮服揉玩她飽滿的乳,幾乎將她全身都愛撫了一遍。
她在整個過程中不停顫抖,除了發抖她就什麼都辦不到。
在最後的最後,她唯一清楚知道的是他從這天起再也不是她的哥哥。
他易冠禹是她的債主,而她虞初蕾,從他最疼愛的妹妹淪為他的……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