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鋤田侍花讀經書
叔芳齋
這一年,盧娉菀和陸墨甄都在寒山寺安定下來,過着鋤田侍花讀經書的日子。
盧侯府似是將盧娉菀徹底托給寒山寺照料。
端王府似是將陸墨甄徹底忘了。
白日,盧娉菀和陸墨甄在青空主持的教導下識字、下棋,連琴技都是他親自教會的。絲竹用以悅耳養氣,世家子弟毋須學的太過精湛,這等自有樂師行列出現,只有在與友人談論風雅時才會彈奏。
青空也無意將他們教導的無欲無求,一是陸墨甄天生早慧,心性有一定的成長了,他只能在他徹底長成之前讓他偏離的距離小之又小。盧娉菀就更不用特意了,她當真是與佛再有緣不過的人了。
盧娉菀的模樣稍稍有了點變化,臉上肥肥的肉下去了,把她乖巧的小下巴徹底呈現出來,不如以前有肉感了。這點叫陸墨甄有些小小的遺憾,他可是雙手感受過娉娉臉上是如何的滑嫩,跟豆腐似的。
而他自己也長高了許多,變化比盧娉菀還要大,雖然還是瘦卻高,眉眼間少了不會遮掩的戾氣,看着清冷又華貴。
任是再對老和尚有什么不滿,相處了一年下來,已經習慣了青空主持的管東管西,還喜歡教唆盧娉菀來管他。不過只要是盧娉菀說的,他是很願意聽的至於其他人,他不曾管過死活。
寒山寺僧人很多,香火不斷,整個寺里都彌漫着淡淡的香火味,是春花秋葉都遮蓋布不了的。而僧人又是服從更高一級僧人師兄管教的,並不曾出現過什么不好的事情。寺規森嚴,並不容許他們有任何貪念,沾惹是非。
相處下來,整個寺里但凡見過盧娉菀和陸墨甄的,都能與二人說道幾句。不過,說話的人自然是盧娉菀。
每日青空主持安排的課程如下:
為寺里鋤田、種花。
為寺里種花、鋤田。
為寺里種花、澆水、不許欺負主持的鶴兒。
虔誠禮佛,誦讀詩經、讀書練字。
轉一輪回又是,為寺里種花、鋤田。
最叫陸小世子不耐的,是他與盧娉菀二人還要一大早同許多僧人一同上早課。陸墨甄當時周身黑雲壓城的黑氣,盧娉菀則笑眯眯的坐在蒲團上東張西望,聽眾位師兄念經。
她是小女娃,年紀比眾人都大,叫許多上了三十、四十年紀的僧人感到非常驚奇又歡喜,甚至每次早課都會集體給特意給她念經,聲音又大有響亮,又是沒聽過的,速度飛快像是在唱歌,聞着香火味道盧娉菀感到十分溫暖。
至於陸小世子……陸小世子已經被各位師兄的念經聲音給鎮壓了。
盧娉菀人緣好,是以有時候鋤田種花都會有小師兄、大師兄特意過來幫忙。
比如:
師妹,放着那小蟲子我來!
這土太硬,師妹我來幫你鋤田!
太陽大了,師妹先去休息吧,種花我來!
這些盧娉菀都樂呵呵的答應了。
陸小世子:呵呵呵呵呵。
果然最討厭的還是臭和尚。不開心。
雖然這幫念經的和尚不討陸墨甄的喜歡,但是奇特的是,他居然同寺院里的武僧相處的極好。也有武僧過來偷偷給他幫忙,陸墨甄猶豫都不曾就甩手丟給師兄了,然後一臉哀怨的看着另一片小田里歡樂個不行的盧娉菀。
來幫忙的武僧無恙邊揮舞着鋤頭,邊同他說話:“師弟,你真厲害,主持居然答應下來讓你跟無錯師兄習武。”無錯是寒山寺里武僧里面輩分最大的,平日職責便是守衛寒山寺。
無恙是個糙漢子,他們這些弟子都知道來寺里常住的除了貴人子弟外,普通人家是不會在此處留宿的。見過世家子弟的嬌生慣養,無恙他們深深的覺得他們就是不一個世界的人。他不知道有個詞可以這樣說,雲泥之別。
據說無錯師兄以前也是名門出身,似是家里出了錯,才會投奔主持出家。初出到來時十三歲,而今已經三十三歲。
他同這個師弟一樣,面冷、寡言。
向來不太好說話的師兄居然願意讓師弟跟在他身邊習武,連主持也沒有多說。不過雖然得了無錯師兄的青睞,每每師弟被揍得爬不起來的樣子都叫他們有些於心不忍。奈何師弟不怕啊,倒了又爬,爬了又打,硬撐到最後實在受不住了被小廝扶着回去了。
第二天就有主持來說他,當然是建議打輕點啦。倒是開頭那幾日,寺里很受歡迎的小師妹掉了淚珠子,當着無錯師兄的面眼巴巴的看着他們練武,師弟被揍一拳師妹就嚶嚶嚶的哭泣,弄得無錯師兄當時就下不去手了。
後來時間長了,師弟總不算是被動的那一個,師妹也開始鼓掌歡呼了。說起來,師弟與師妹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吧?無恙默默想着。
陸墨甄臉色一僵,他年紀小自然打不過大人,也是他熬了出來才讓無錯教他武功,身子骨也越來越堅硬了,眉宇間的英氣濃濃。
“哎,這幾日上山拜佛的施主又多起來了,還有不少大戶人家呢到和以前一樣熱鬧了。”無恙扯着閑話。
陸墨甄睨他一眼:“怎么,你想還俗了。”
無恙猛地搖頭,否認道:“怎么會,我一生下來就被我娘送來寺里,現在根本不記得她長什么樣子,家里有幾口人,還俗干什么。”
他們寺院里多是棄兒,像無錯師兄這么小就自願出家的比較少。
陸墨甄卻覺得,有娘和沒娘無甚么區別。就像他一樣,生母尚在,可是管生不管養,事事不理,和個尼姑似的。到時娉娉,他目光投在正同師兄們一起捉蟲的小姑娘身上,不知道她家里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居然也放任她在寒山寺里待了這么久。
不過這樣也好,若是她離開了,他留在這里不知道該怎么受折磨呢。
日光漸淡,今日的功課也算完成了,來幫忙的師兄們都得到了喜姑姑等人特意准備的點心感謝他們的幫忙,盧娉莞也捻了兩塊,一塊給陸墨甄,一塊留給自己。
喜姑姑給她擦拭干淨小手,心疼的問她:“姑娘,累不累,方才見世留小和尚提走了一籃子的蟲子,難不成今日就是為了這個?”
也不知青空主持定的是什么功課,除了識字讀書,做的最多的也就是這農活了。她家好好的姑娘,就這么硬生生的鋤田半年,種花半年,比別人家的貴女懂的清清楚楚。她幽幽一嘆,又立馬叫知禮她們趕快擺好飯菜。
盧娉莞溫溫一笑,不對喜姑姑多說一句鋤田侍花不好的話,她也不是天生就喜歡這活計,但是在於輕松清靜,不用花費太多腦力,不用思考的很復雜,她就過的很快活。
她這邊換了一身衣裳,清洗干淨面容,手掌以後,就靜坐在飯桌旁等候去自己房間清洗的陸墨甄。
桌上飯菜剛擺好,陸墨甄就趕了過來,萬事、如意二人就守在門外面。喜姑姑等人都與陸墨甄很熟了,對他也很不錯,桌上不僅坐了盧娉莞喜愛的菜,還有按照他口味做的。
盧娉莞小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此時陸墨甄一到,就軟軟道:“小甄哥,快吃。”說完她就迫不及待夾了一塊小小的粉蒸肉,沾了桂花醬吃了起來。
陸墨甄見她這幅小饞貓的樣子就知道她是真的餓了,也沒先吃就給盧娉莞夾了好幾塊清蒸魚肉,小大人的道:“慢點吃,小心噎着了。你等會,我將這幾塊魚的刺給你剔出來就能食了。”然後,他仔仔細細的給她挑魚刺。
兩人吃飯時,喜姑姑他們是不用幫忙的,有陸墨甄將她照顧的很好,寧願先讓她吃飽,然後自己在慢慢享用。那時候吃飽了的盧娉莞也沒有離開,而是坐在桌旁學着他的樣子,給他夾菜,夾她自己也認為好吃的菜。
你來我往的,都把對方當成自己最喜歡的人。有時候盧娉莞耐不住了,就把板凳移過去一點,同陸墨甄挨得很近,他便緊緊握着她的手,一邊吃飯,一邊看她小腿在桌子底下無聊的蹬着。
用過飯了以後,盧娉莞正在給家里畫畫,寫家書。
陸墨甄靜靜的看着她畫寒山寺,畫寺里的畫、草,佛像,錦鯉,花了很多很多,又畫了不太像的他和她,心里有點酸。
“娉娉,你是不是想家了啊。”陸墨甄問。
盧娉莞又畫了梧桐樹,道:“雖然寺里很好,可是我已經很久沒見到阿爹阿娘大兄他們了。”
陸墨甄瞳孔一緊,心跳快了兩下。娉娉這話,意思就是很想很想了,也代表着她想回家,想離開他。這樣一想,他頓時覺得格外反感盧侯府里的人。
接着又聽盧娉莞細聲細氣道:“小甄哥要來我加做客嗎,我可以帶你去看我院里的粉團花,石榴樹,還有大兄給我養的一匹小馬。”
陸墨甄微微一愣,去娉娉家,那、那好嗎……自己是不是需要備上貴重的禮品,這樣盧侯府的人才會更待見自己。
他一口答應下來,就怕盧娉莞會收回她邀請他做客的話。“好啊,我一定會去的。若是你回去了,要在侯府里等着我,別亂跑,要是我去到你家里,沒看見你那我就要生氣了。”陸墨甄表情很認真很認真的道。
盧娉莞正在燭火的光影下玩自己和陸墨甄的手,然後輕快高興的點頭:“好呀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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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青梅竹馬,還是兩小無猜,都是歲月的溫柔。
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