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再轉
大花1030
他撇嘴一笑:“大概你是想看的。”
我做了個鬼臉,把兜帽戴在腦袋上,做着防火的准備,咳嗽了兩聲。
小白臉上露出了好笑的表情:“你別看我,我對揭秘沒什么興趣,也沒什么能力。我下去看看樓梯,發生了這么大動靜,你們說的那個樓梯的機關應該打開了吧?比起這種試探啊,猜測啊,估計啊,我對實際存在的東西更有興趣。”
我們相視一笑,默契的擊掌,然後背道走向各自的目的地。
我伸頭出去,看了一眼流星火雨。掉在我們地面上的火焰稀疏了不少,但是比較糟糕的是,現在能掉到地面上的火團個頭和破壞力都大了不少。我大喊了一聲,在巨大的燃燒爆炸聲音里面,我的喊叫幾乎被泛起什么漣漪。我果斷放棄了隔空召喚小靜的想法,讓過場中心,靠着石台的邊緣,貓着腰跑向順時針方向、距離我最近的一塊石碑。後面沒有人。但是在這里卻可以比較清楚的看清楚我和小白躲着的那個石碑。
我半蹲在地上,挪出了一點石碑的保護圈。索性火花源頭的高度正在持續上升中,這里還算安全。
果然,石碑上的圖案已經清晰可見了。
我不斷把身體後仰,一點一點仔細辨別着。怎么說呢?石碑上的圖案看上去非常的,古怪?
一朵巨大的蓮花台上面端坐着一個穿着一身鎧甲的巨人。身甲、批膊、臂護、膝裙、吊腿俱全,胸口金屬的胸甲上刻着一只怒目圓睜的蟒蛇,兩個蛇眼鏡從兩胸伸出來,圓鼓鼓的瞪着前方。脖頸處稍微能看到連環鎖子甲的痕跡,看起來像是密密麻麻的魚鱗,仿佛雕像皮膚上生出的皮癬,遮蓋住了五分之一下部的脖子。
最奇怪的地方在於雕像的頭,頭上戴着一頂和鎧甲配套的帽子,但不是說年代時間上有什么不匹配之類的問題。批膊、吊腿這些零件出現的時間約略在唐代以後,頭盔也是那種有鐵皮垂下來保護脖子的類型,上面插着紅纓翎羽,總體判斷大概可以說在五代十國之後或者宋以前。這都很和諧,沒什么問題。奇怪的地方在於,既然我能看到胸甲上的花紋,這就說明這個大家伙是正面朝着我的。但是他頭上的頭盔卻是倒着戴着的,本來保護後腦勺的鐵皮此時完全擋住了這座人像的臉。
我琢磨着,這是什么意思呢。
蓮花,會轉動的蓮花,三途河,正反不分的偶像。我扶着太陽穴,覺得腦子里嗡嗡的,很多亂七八糟、真的假的傳說故事飛快的閃過去。我總覺得抓到了什么,但是卻又什么也沒有發現。
我茫然的回過身,想要召喚小靜幫我想想,才發現身後沒有人。倒是另外三塊石碑上的圖案在通明的燈火下看得清清楚楚。也是四個坐在蓮花上形貌古怪的巨人。我對他們的想法不比對眼前這個鎧甲將軍多。
我不氣餒,繼續往前跑。目的明確,就是要找到小靜。我立刻在前面的陰影中發現了童大柏和張大材。
張大材盯着我:“你拿到零件了嗎?”我喘着氣,把當時拯救下來的大部件從背包里拿出來遞給張大材。他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安慰的表情,蹲在地上開始完成他未完成的改裝事業。
我說:“現在石碑上的東西可以看清了,你們看過了嗎?”
張大材沒有回答我,他顯然沉醉在手工活帶來的腳踏實地的愉悅感中了。他現在很可能對於這個帶閃光燈的航拍儀器可能起到的作用沒有特別大的興趣,可能已經忘了組裝這個玩意兒就是為了看到石碑上的圖案。他只是沉醉在這種組裝活動本身里面。這時候我說什么對他都意義不大。
反而是童大柏,他一臉不贊成的對我說:“不管有什么急事,你不要跑了,就在這里和我們呆一會。按照這個火焰落下來的頻率,應該很快就會停了。我一路看着你跑過來,你自己不覺得,但我只能說你的運氣很好,好幾個大的火焰都剛好落在你跑過去的地方。”
一種強烈的違和感席上了我的心頭,但是很快又被我壓了下去,我說:“真的假的?我除了掉落在廣場中心的那幾個,對別的都沒怎么注意。是不是角度問題讓你看錯了?”
童大柏憂心忡忡的看着我,又抬頭晚上看:“不是,有一種刻意的感覺。”
那種強烈的違和感再次席上了我的心頭。但我處在想要見到小靜解開謎題的急迫中,再次忽略了這個感覺。我說:“這塊石碑上面的圖案,你們看了沒有?像是一個抱着大花生的猴子。”也沒露臉。而且不想我那個戴着頭盔,這個看起來就像是把脖子擰了一百八十度一樣。
童大柏一笑:“也有可能是一只抱着正常大小的花生的小耳猴,只不過雕刻把小猴子和小花生都放大了。”
我心頭一動。雕塑、比例尺、巨大的石碑。
我晃了晃腦袋:“不說了,我去看看小靜。他肯定知道石碑上是打的什么啞謎。”
我覺的童老哥一瞬間幾乎想要暴力制服我,最後只是遞給我一塊巨大的防水布。我像舉着國旗巡場的運動員一樣舉着防水布往前跑。下一塊石碑後面也沒有人。繼續往前跑,當我看到石碑後面表情呆呆的小靜的時候,忍不住大喊:“小靜,金琮呢?”
他犀利的抬眼看了我一眼:“什么?”
我一邊說一邊隨手指點:“我和小白在你們旁邊那個石碑那里,隔着兩塊,這兒後面是張大材和童老哥,這是你。金琮不見了啊。我還以為你們兩個在一起呢。奇怪,我走了一圈啊,怎么沒看到他。”
小靜猛地站了起來,不容置疑的對我說:“你在這里等我。”
我一頭霧水的看着他走過去,但是也沒用腦子深想。因為一般來說,他想不明白,我的掙扎可能效果也不大。
我呆了一會,看着他從石碑後面消失了。覺得有點無聊。想到小白還在盔甲石碑的後面檢查梯子,就慢慢走了回去。
此時,空中的流星雨已經停下來了。至少我已經看不見四散的火花。但是石碑後面也沒有人走出來。我順着許多個蓮台的光亮,悠哉的走近我和小白一開始躲着的石碑。蓮花上的那個人還是姿勢古怪的坐着。頭盔倒扣在臉上。不過,從遠處走過來有一點特別的感覺。
這個浮雕肚子上的紋理好像不太對。
下沉的波浪形。讓這個盔甲的肚腹部看起來非常的不流暢。我立刻想到,雖然是浮雕,但是這個浮雕主要的藝術構造仍然是平面繪畫。所以這個波紋很可能是為了表現什么立體的東西。換言之,這個盔甲里面的家伙很可能是個大肚子。
但是這還是讓人無法理解。
我繞到石碑後面,小白正從梯子上爬上來,抬頭看着我:“增加了梯級,我數了,從我們一開始的二十來級,增長到五十多級,但是還是什么都沒有。我綴着繩子下去看過了,三十米之內也什么東西都沒有。真是奇怪,這里還有什么機關沒解開嗎?”
我皺着眉:“要說就是這五塊石碑了。”
我轉過頭,看着隱藏在黑暗影子中的石碑背面。頓時一愣。
雖然看不太清,但是青灰色的影子分出層次,我剛才一直沒有想到,石碑的後面還是有花紋的。那么,是對稱的,和石碑正面一樣的圖案呢?還是能夠告訴我那個古怪的盔甲人正面的形象?我用手電照着,但是立刻出現了我們一開始面對的問題,光束太小太集中,看不見比較完整的圖案。而且距離太近了,即使我拼命仰着脖子,也看不到再往上的圖案。我閉上眼睛,強行回憶起剛才看到的石碑上的圖案,一邊往後退。
正在爬上樓梯的小白扶住我的後背:“喂,小心點。”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幾乎站在了第一節樓梯上。我再舉起手電照着,手電光束分隔開的、散亂的、黑暗中的小圖片碎塊在我的腦子里像拼圖一樣拼合。我幾乎可以確定,後甲、後綴,這是那個盔甲巨人的背面。
我對小白說:“你看我一下啊,我想往後退,看看這個石碑背面是什么東西。”
小白答應:“好,你往後走,我扶着你。”
小白轉過身,用後背頂着我,我們一起後退。我拼命的仰着脖子。越來越確定這就是盔甲人的後背,但是無數的光影碎片摻雜在一起,搞得我腦子亂糟糟的。而且更不妙的是,樓梯太陡了,我走下去十多節,石碑和上面的圖案就完全看不見了。
我關上手電,怒道:“他媽的!”轉頭拉住小白:“看不見了,我們上去。剛才看到張大材在弄那個強光航拍儀,等他裝好了再來看好了。”
小白張張嘴,又合上了。
我說:“怎么了?”
小白說:“你可能沒看過,不知道,我們家的教科書,掌門人的培訓手冊上,有機關學七大原則,我一條條背過。第三條就是:遺跡的機關具有其內在完整性。我開始不明白,但是進來之後漸漸有點理解了。你看,剛才面對那個畫着蓮花的圓盤,我們一開始都覺得打不開,張靜那個家伙都要暴力破拆了。結果事實上,如果當時我們用了炸葯,這個蓮台也就打不開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小白,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並不需要利用人工的道具,之所以看不見石碑後面的圖案,是因為我們還沒有打開所有的機關?也對,所以樓梯沒有完全打開。是啊,機關的完整性。如果我們走了捷徑,反而容易誤入歧途……那么,機關是什么呢?”
小白耐心的看着我:“我不是什么解密的高手,但是你沒問題的。”
我驚訝的看着他:“我?我以為你會說是小靜。”
小白看着我,皺起了眉頭:“你有沒有發現你自己很奇怪啊?一旦你發現什么事情做的特別好,之後你肯定會刻意躲開。為什么不肯承認?你和張靜是一個檔次的聰明人,他有統攬全局的布局能力,你能看到所有人看不到的細節。蓮花石板的事情還沒有讓你清醒一點嗎?你掌握着小靜幾十倍的遺跡知識、文化常識、歷史傳說,你了解建築的構造,擁有藝術的靈感,有能夠超越現象看到本質的能力。你有義務動動你的腦子,給我們解開謎題,稍微給我振作一點!”
我呆呆的看着小白的眼睛,感到一股復雜的情緒,卷攜着震驚、愧疚、迷茫和一點點的自得。
一旦你發現什么事情做的特別好,之後你肯定會刻意躲開。為什么不肯承認?
為什么呢?小白一說,我感到內心深處完全不能掩蓋的認同。可是為什么呢?我干嘛這么做?
為什么我披着人類的皮囊,卻老是在內心深處存在害怕成為異類的恐懼?為什么我享受羊群效應的快樂,喜歡躲在別人後面掩飾自己?
無數的記憶翻滾起來,一件被我刻意忘記的童年往事呼之欲出。但很快,被另一個突如其來的思緒打斷了。
旋轉的樓梯,旋轉的蓮花台,輪回,周而復始,圓周對稱,光源,雙面人偶。
我猛地拍在小白的肩膀上:“我明白了。”
小白剛說出:“你早就該——”四個字,就被我強行拉上了樓梯。我剛好看見童老哥站在上面,伸手拉上了我們兩個。
小白招呼道:“喲!火雨停了吧?”
童老哥皺眉:“差不多,金老弟,你朋友張靜急着找你。”
我急匆匆的走到石碑前面,邊說:“不着急,童大哥,我明白這個機關是怎么回事了。”童老哥、小白順着我的指點看着正面石碑上的蓮花,聽我解釋:
“蓮花是轉生花,所以我們轉動了地上雕刻着蓮花的石板。你們看這個——這是雙面偶,江西一代的民間用他給屍骨無存的死人下葬。不分正反。坐在蓮花上的雙面偶像,載着死人的靈魂在陰陽間來回,同樣也是一個‘轉’字,這個機關也需要旋轉才能打開。”
小白聽我說,伸手去轉石碑,紋絲不動。
童老哥也伸手上去幫忙,還是紋絲不動:“金老弟,這個——”
他是對我很有好感,又不夠熟悉,所以留了點面子。小白就不客氣了:“老金,絕對不是這么轉的。根本不動。”
我對他呲牙咧嘴道:“當然不是這么轉的。雙面人偶代表的死人,死人是不動的。”
我伸出手,按在石碑上的蓮台浮雕的最下面。
咔嗒一聲,蓮花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