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紙扎店的胖老頭
欧阳皓白
那天傍晚我去看爺爺奶奶。
“你不記得我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我緩緩的抬起頭,差點沒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爺爺家黑洞洞的樓道里的門框上坐着一個倩麗的身影。老式的三層小樓本就顯得陰森可怖。一個只看得清輪廓的女人在門框上晃盪着小腿。我一些本該消失的記憶又被無情的從某個角落翻了出來。
“你是……..鬼?”我壯着膽子顫顫巍巍的問出了這句話。
“呵呵呵呵……..你可沒有小時候膽子大了呢。”銀鈴一般的聲音在這漆黑的夜里顯得格外的可怖。
我差點沒再一次華麗的暈過去。如果現在有人經過就會看見奇怪的一幕。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小伙子仰着頭,顫顫巍巍的對着一個殘破的門框自言自語。我跟做賊一樣把那根從我記事起就拴在門框上的麻繩解了下來揣在了包里逃也似的跑了。現在想來我真的想象不到當時怎么會聽那只女鬼的話做出那么腦殘的舉動。看來女鬼會迷人的傳說是真的。
女鬼的故事並不如想象中的精彩。就是一個在動亂年代全國各地都在上演的再普通不過的悲劇故事。
她說她叫韓娟,六九年的時候上高中。她說那時候的學生都不上課,不管男孩女孩都扎着根破武裝帶。早上出門看誰不順眼就去誰家造反。在那個亂七八糟的年代韓娟似乎是個異類。她特別喜歡看書,她費盡心機的從老平原省委大院的資料室里弄了好多書。她跟我說她最喜歡《鋼鐵是怎樣練成的》。她曾經一次又一次的為那位身殘志堅的保爾•柯察金垂淚。她還跟我說她曾經熬夜讀完了《百年孤獨》。
她媽媽是資料室的管理員,時不時的還能弄來一本當時緊俏的《參考消息》。
可一切心底的美好都被一群無情的惡魔打破了。韓娟說他們叫自己六七四二派,說真的!我真不理解當時的人為啥給自己的幫派起了個這么難聽的名字。那群禽獸沖進了韓娟的家,給韓娟的父母帶上了像長喇叭一樣的大高帽,掛上了“小資產階級”“挖社會主義牆角”的牌子。還燒了韓娟心愛的書本。那群禽獸的頭子竟然還喪心病狂的侮辱了韓娟。那群禽獸走後,韓娟默默的穿上了父親從蘇聯帶回來的連衣裙。穿上了那從來沒舍得穿的白色小牛皮鞋。迎着最後一縷的陽光,微笑着走向了死亡。
我是個感情用事的人,也許我是被韓娟那並不太精彩的故事感動了。又或許是想看一看那迎着夕陽微笑着面對死亡的女孩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也可能是被某個無良女鬼影響了腦電波。反正我是把她給帶回來了。現在問題來了!我有兩個孩子,男孩五歲了閨女也三歲了。總不能弄這么一位放在家里吧?放哪呢?車棚?萬一嚇着小朋友呢?就是嚇着花花草草也不好不是?
“小伙子!”一個操着齊源口音的的黑胖老頭的一聲招呼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疑惑的看着眼前頂着個禿頭黑胖黑胖的老頭。
“還認識我不?”老頭見我不搭腔接着說。我尋思着該不是騙子或者是媳婦他們老家那個親戚吧?
“你是?”我依舊疑惑的盯着黑胖老頭。
“你最近有點不對勁吧?”老頭故作高深的摸着自己那兩撇並不太美麗的胡子。
“果然是騙子”我惡意的想着。
“給,這是我名片,你有時間來我店里看看。”老頭順手遞給我一張名片。“殯葬一條龍各種紙扎、吹響、風水起名——程千山——電話134XXXXXXXX”名片上如是寫。老頭瞥了一眼我裝着女鬼的背包風騷的甩了甩並不多的頭發頭也不回的走了。
“高人”我第一反應就是我碰見高人了。想着攔住老頭。可是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喊出口。收拾心情背着破背包到人才市場又收了一堆破名片,工作還是沒找到。華燈初上萬家燈火。一個人走在路上看着路邊昏黃的路燈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又一次對人生充滿了迷茫。翻看着手里的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名片,一張騷包得不能再騷包的名片吸引了我的注意。鑲着金邊,背影還是鐳射的。
“試試吧!”心里想着拿起了電話。
“喂!你好!那位?”電話里傳出了胖老頭南腔北調的聲音。
“啊?我!您不記得我了?我們白天見過。”我有點手足無措的回答道。畢竟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了。
“哦!那你來吧!學院路444號”老頭說完就掛了電話。我拿着電話愣愣的半天都不知道是什么情況。我好像跟這個老頭不認識啊?為什么他給我的感覺就是我找他理所應當一樣?
我一手扶着我那輛一發動就亂掉零件的破電動車一手拿着手機,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店鋪:大富翁紙扎店。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惡意。我試探的敲了敲紙扎店的門。
“誰啊”半個黑胖沒毛的腦袋從門口閃了出來。
“你…你好…我們今天見過。”我不太確定的跟老頭解釋着。
“哦..哦..你來了小伙子。進來吧!咱早就見過了。你忘了?你奶奶的葬禮上。”黑胖老頭整個人跳出來拉着我就往里走。
“沒吃飯呢吧?”老頭也不等我回答就又拿出了兩套碗筷放在了自己吃了一半的小飯桌上。我略顯扭捏的坐在了小馬扎上。
“吃吧!啥事吃完再說。”老頭也不拿我當外人就招呼我吃飯。畢竟和老頭不太熟,我也不好意思就這么大大咧咧的坐下就吃。
“那個!大爺,我………”老頭伸手打斷了我的話,低頭扒拉了兩口飯。
“把那位也叫出來吃點吧。”老頭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我傻傻的看着老頭,手不自覺的捂着背包。
“唉!”一聲悠悠的嘆息聲在屋里突兀的響起。眼前一花一個穿着連衣裙的少女坐在了第三副碗筷前。
“你看出我來了?”少女悠悠的對黑胖老頭說。
老頭瞅着我“出來了么?問你話呢?我看不到。”老頭看着一臉驚愕的我略顯焦急的問。少女也看着我臉上略顯錯愕。我此時才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幾十年前的文藝女青年。柳眉鳳眼瓊鼻櫻口。世界上一切美好的詞語都無法形容我眼前的這個美人。我現在只恨我沒早生幾十年,沒能盪盡世間的邪惡從惡魔手里救出這么一位天使。
“好了,你小時候又不是沒見過。”韓娟有些慍怒的對我說。
“額?……大爺你說啥?”我一陣臉紅扭過頭對着黑胖老頭說。
“唉….我說我看不到。”老頭嘆了口氣有些失落的對我說。
“那你怎么發現她的?”我忍不住好奇的問老頭。
“我能聞到陰氣,就是那種有點像霉味,又有點像香燭味的味道。”老頭悠悠的說。我一臉無語的看着老頭。韓娟也是一臉無語的看着老頭。
老頭叫程千山,本來是王屋山上一個小廟的小道士。和師傅相依為命。後來師傅死了,自己一個人又活不下去,就下了山。
老頭憑着師傅教的也不知道是哪一派的二把刀道術勉強沒有被餓死。這幾年大家都富裕了,老頭也有了一定的閱歷,騙起錢來也越來越得心應手。老頭的日子倒也越過越好。說起來老頭也不是一無是處,老頭倒是一直記得師傅臨死的時候的囑托。也因此開了這家紙扎店。用他自己的話就是廣結善緣。
老頭能聞見鬼味,用他自己的話說那叫陰氣。每次老頭在紙扎店里聞見陰氣都會准備一碗倒頭飯,一兩杯白酒。老頭說啥時候酒沒酒味了,那些東西就是吃飽走了。我跟老頭坐在小桌子前邊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邊天南海北的聊天。老頭到底是個走南闖北的老騙子,閱歷豐富的如同百科全書。好像世界上都沒有啥事是他不知道的。
那天我喝多了,我也不記得答應了老騙子什么。反正第二天我睡醒就成了大富翁紙扎店一名光榮的夜班員工。當老騙子一臉奸笑的拿出那份充滿不平等條約的賣身契[入職合同]時我差點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