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十.航圖
月昕
當然,這不能怪眼前的老人家,泱泱華夏五千年,遼闊的地域,不同的人文和環境,造就了不同人的性格。再者,自1842年《南京條約》起,香港就成為了黃毛不列顛的租界,久為外邦文化荼毒,人變傻了,不也正常么?①
“你...”截昕霖涵養雖好,可畢竟是孤傲之輩,火起之時,又有幾人會冷靜思考,抬手就要甩耳光。
正待這時,秦先生眼疾手快,輕描淡寫的將截昕霖抬起的手一攬,跨在自己的腋窩下,隨即往肩上一靠,作出親昵狀,淺笑道:“老人家,這是當家的人,您這樣,可是有些過分了...”
“額,成家了啊...?”老婆婆一怔,露出尷尬,忙向截昕霖賠禮道歉。
一出戲下來,緊張的氣氛,立時得到了緩解,饒是截昕霖這般高傲之人,被這么個大自己幾十歲的老人道歉,恐怕也是難以消受,連連擺手稱不打緊。
我在旁看得那叫一個笑話,轉而看向秦雪,余光對視,傳遞過來的,卻一個迷人的微笑,帶着幾分狡黠,不知道這個女人,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盤了。
此行下船,只有我們三人,其余的,全部留在船上待命,畢竟九龍城寨實在是太亂了,賣女人賣小孩,就跟擺地攤似的,一道走來,隨處可見。
我可不想還沒見到吳召堂,蘇梓馨這丫頭在這走散了,若真這樣,那良心能過去的么?
再說那老婆婆,理虧在前,碰到人精一樣的秦雪,還能不把該知道的東西,全部倒出來?
不多久,被告知吳召堂等人的去向,截昕霖輕車熟路的引着我和秦先生,穿過幾條老巷,自一條路向北,走了近兩小時的行程,才到了一處舊樓林立的地方。
這個位置,就是現如今的九龍城寨公園。
截昕霖停下腳步時,我們已站在一棟老得掉牆皮的大樓前。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死魚爛蝦的味道,周圍很安靜,似乎六月末的酷熱,無法傳遞到這里。即便是大白天,也讓四周透着股陰森森的味道。
抬頭向上,十二層的樓房,很高;密密麻麻的窗戶里,時不時會冒出些奇怪的煙霧。
“這什么鬼地方?”我蹙眉看向前方,質疑道:“老東西這么講究的人,怎么可能會呆這兒?”
“呵”秦先生撇嘴:“因為安全唄”
截昕霖點頭,贊同道:“對,這里的確隱蔽,但里面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所以等會進去,如果產生什么摩擦,能忍就盡量忍忍...”
“忍?”秦先生調侃着看向截昕霖:“不就是多死些人么,我和荊爺好像沒什么顧忌吧?...你這話,該不會是講給自己聽的吧?”
“哼,我要是出事了,你就算再活100歲,那東西照舊拿不到。”截昕霖針尖對麥芒的回了過去,隨即進了樓道。
望向背影,秦先生苦笑,隨即對我偏頭示意,跟了上去。
昏暗的樓道里,潮濕發霉的水跡,隨處可見。奇怪的死魚爛蝦味中,摻雜在各式各樣怪味中,順着樓梯,上方傳來有人嬉笑的聲音,動靜不大,卻很清晰。
再往上走,各式各樣味道,變得更多了,甚至蓋過了死魚爛蝦的臭味。而四周的人,也開始漸多。
樓道走廊上,許多屋子,被改成了店鋪,有幾家飯館,看上去生意不錯,還挺熱鬧的。
望向那些吃飯的人,我感覺有些奇怪。截昕霖在旁輕推了我下:“唉...看什么呢?你該不會是餓了吧?”
“沒...”我尷尬扭頭道:“這樓里頭才多點人啊,店鋪那么多,他們都是做誰的生意啊?”
“才多點人?”截昕霖嗤笑了聲:“按照去年的統計,好像是33471人吧,你覺得這個數目,是多是少?”
“什么?!33471人?”我驚疑道:“這樓才多大?怎么會有這么多人?”
“呵,因為人性使然,喜歡作賤自己唄...”秦先生冷笑,看向四周人的目光,仿佛是在看死人一般。
我聽這話刺耳,本想抬上一句。
卻不想,截昕霖在這時插嘴道:“你說得沒錯,他們的確都是活該,甚至還很懦弱,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眼里的常人,其實都是這樣,再平凡的人,總該有選擇的權利吧,你看不起他們,但他們不還是好好的活着嘛?”
截昕霖說完這些,余光掃過時,似乎在問我看法。
我笑了笑,沒有答復,因為這樣的問題,不是我能回答的...
又向上走了四層,我們到了十一樓,古怪的機械聲,在樓道中不時響起。
但由於樓層漸高,居民變少,那些各式各樣的味道,也淡了不少,換而言之,那股死魚爛蝦的味道,變得更為清晰了。
走廊的盡頭,就是機械聲傳來的地方,截昕霖跨步,我們跟在其後,到了近前,竟發現這是一家小型的魚丸加工廠。
各種死魚爛蝦,堆得到處都是,“嗡嗡”作響的蒼蠅,白色蛆蟲,爬得到處都是;腥臭迎面而來,令人作嘔不已。
一個帶着口罩,作工人打扮的中年人,正用木棍攪拌着缸里的肉泥,見着門外走進人,扭頭以為我們是來買魚丸的,客氣的直呼老板,稱自己的魚丸,是整個城寨最好的。
聽此人口音,並不是香港人,到是上海來的,一副自來熟的樣子,不停得用目光打量着秦雪,順便還不停的給我使眼色。
眾人一心尋人,所以也就沒顧忌這人,截昕霖更干脆,直接就問,最近有沒有一伙陌生人來過這里,領頭是個七十左右的老頭...
這人聽到截昕霖問他事情,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哦,你說吳召堂,吳老前輩是吧?他手底下兄弟可多了,你們是來交保護費的?”
我一聽這話,有些激動,忙接口道:“對,我們是他盤口上的人,有要緊事找他,只是他最近挪地兒了,想向你打聽打聽。”
“打聽?”這人一樂,沖我笑道:“你們是開玩笑吧?這還用打聽么?十一層和十二層,那都是老吳的地盤,你們要是找人的話,喏,順着這走廊,繞到樓對面,打頭第三間,門上寫着‘忠義’兩字的,就是他家了。”
這人說完話,就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於是,順着這人的話,我們出屋繞了兩個九十度角的彎,到了樓的另一面。而後,就看到一扇寫着“忠義”二字的門板。
這字水潤有力,柔勁之中帶着鋒芒,像是用刀刻上去的,如此特別的字體,正是善使刀刃的吳老所寫。
敲響門板,走出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蒙頭垢臉,但容貌青秀,臉色稍顯蒼白。
此女,掃了三人一眼,開腔問我們找誰。
截昕霖上前說明來意,女孩皺眉,似乎有些猶豫,但目光凝視了我片刻後,就領着我們進了屋。
坐下後,女孩說要通報一聲,隨即就進了里屋。
我生來聽覺就好,見女孩進屋時,關上了屋門,就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可奇怪的是,眼前的門板後面,我並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包括那個女孩...
秦先生知我耳力,在旁見我皺眉,笑了句:“是聽到了什么嘛?”
“屋里沒人...”
截昕霖在旁笑了笑:“沒人?那剛才進去的是什么?”
“誰告訴你,長成人樣,就是人了?”秦先生架起了二郎腿,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笑容:“還是開門瞧瞧吧...荊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