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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文庫/地師跟班/第十章:罪字樓

第10章 第十章:罪字樓
秦蓝舟

  西沱的早晨空氣還是挺新鮮的,雖然還是夏天但也摻了不少涼意,剛兒五六點小鎮上的老頭老太太就三三兩兩地走上雲梯街晨練,站得高一點了還能望見長江,江里的輪船汽笛能傳出好遠。也可能是因為臨着江,這兒空氣里都飄着濕氣。

  走在青石板路上的馮陶使勁眨了眨眼兩步跟上前面的何毅,眼眶底下一對黑眼圈黑得有些嚇人。

  沒多一會兒,何毅繞進一個小巷停在了一棟古色古香的房子跟前,趁他敲門的當口馮陶也緊着端詳了這房子好一陣兒。門面不是特別大,但也不小,門檻有點高,到他半個小腿的地方。門是黑的,匾也是黑的,只有門上嵌的銅虎銜環,盤着銅虎圍一圈的七八個鉚釘是黃的,匾上雕的三個大字是鎏金的。

  馮陶痴痴盯着那仨字咽了口唾沫,問:“何毅,這地方真能治我這毛病嗎?”

  “多半是能的。”何毅扯了扯警服下擺,“作為唯物論主義戰士的我都覺得這店里的老板確實是有些手段的,你還信不過嗎?”

  “說老實話,片兒警的話還是有考究的必要的,尤其是你。”馮陶老實回答老實懟人,感慨着,“畢竟是你啊。”

  何毅也沒任他干懟,還得擠兌回兩句:“那您考究去啊,一早就該別跟我過來,前兩宿也該別跑來跟我擠着一起睡,可別忘了是片兒警的一身正氣救了你。”正說着,門開了,開門的人探着腦袋只看着他倆就樂了,尤其還盯着馮陶多瞅了兩眼,側身往里喊了一嗓子:“老家伙,來活兒了!是大活兒!”喊完才又扭回來點了下頭往回走,意思是讓他倆跟上。

  何毅又扯了扯衣服下擺,邁過了門檻:“陶兒,當着那位的面你可別再瞎說話了,他脾氣怪。”馮陶沒回話,只是又憂心忡忡地盯了那鎏金字兩眼才敢進門。

  匾上雕的行楷,沒練上幾年書法寫不出來的那種,但這名字怎么看都不像是個古董店,叫,“罪字樓”。

  十來天前c美大三油畫系學生馮陶因為遇上了一些靈異事件感到身心俱疲,因而請了五天假回家散心,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五天假期恰恰才是他噩夢的開始。

  從回到家的那天起迎接馮陶的就是無休止的噩夢,剛開始還只是睡着了會夢見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睡了兩天後只要他一閉上眼睛就會閃出那些場景,除了做奇怪的夢以外還有房子深處傳來的陣陣嘶吼,莫名就變換了位置的小物件。馮陶以為是這房子太久沒人住過路的孤魂野鬼跑了進來,索性就搬去朋友家住了幾天,但那個噩夢卻沒放過他。

  長期以往的睡眠不安穩可害苦了馮陶,走不了幾步就狂冒汗,人也暴瘦了好幾斤,體力是越來越不支,走不了幾步就累如老狗,可回市里檢查了兩回也沒檢查出個所以然,找了懂行的人問只得出個“被東西纏上”的結論,具體也沒給他除了污穢啥的。現在正兒八經會這一行的都是大師,市面上多的是那種拿本“算命百通”給人看生辰八字一知半解的老頭老太。

  奉節老家的朋友是個片兒警,據他本人稱自己是個唯物主義的共產主義戰士,聽說馮陶是被污穢纏上就給他支了個招。在離奉節不遠的地方有個叫石柱的小縣城,縣城里有個叫西沱的古鎮,鎮上有個古董店,但有名的不是他們家賣古董賣得有多好,有名的由頭是這店老板不是一般人。

  古董店坐南朝北,居在個小巷子里,前門大開迎八方來客做古董生意,後門常關虎頭銜環黑門黑匾做相宅風水除穢卜卦的不見光活計,民間把這一行叫地師,也就是所謂的風水師。店老板常年穿着大褂端着煙槍,沒人知道他從哪兒來,在這兒待了多久,但經他手處理的事情沒一個不完善的。

  陳毅為了讓馮陶相信還給他講了個故事。

  西沱鎮臨長江而棲,原名西界沱,古為“巴州之西界”,據說是“一腳踏三縣”,鎮上漁民也不在少數。09年三峽大壩落成淹了西沱五百米長街,臨江的住戶全搬到了上面地段,當時鎮上有個叫李滿的小孩家就是打漁的,在長江邊上住了一輩子,大壩修起來他家房子也被淹了。孩子當時才九歲,正是不懂事的年紀,跟同齡的小孩打賭說他敢回游五百米去他家的老房子里取東西,誰知道這一下水孩子就再沒起來,他爹媽撈屍隊去了幾回都沒見着小孩的影子。

  按理說這也不應該,李滿雖然是個娃娃但水性不比一般成年人差,從小就是在水里游大的。小時候他爸媽在船上撈魚,往李滿腳腕子上拴根繩子就直接給扔江里去,游累了扯着繩子揪回來就是,這一片的水域沒誰比他更清楚,哪兒能有游不見了的道理?這事兒沒算完,李滿爸媽兩口子自從他失蹤過後就老是看見奇怪的黑影在李滿的屋子里晃盪,像是在找什么東西,然後一躥就躥進了廁所里沒了蹤跡。

  起先兩口子看見黑影還傷感,覺得是李滿的魂魄放不下這人世,一看見黑影出來就抱在一起大哭,喊着:“滿啊,我的兒喂……”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這么個影子,但是有一天,這個影子躥進了李滿爸媽的卧室……

  那是李滿的頭一年忌日,李滿爸媽燒過了紙錢上床睡覺,到了半宿卻雙雙被凍醒,睜眼一看床邊直愣愣站了個影子在那兒一動不動,兩口子是嚇得魂飛魄散啊。打那以後那影子就沒再挪過地方了,長期以往地定在那兒晃盪,這屋子總歸是住不下去了。

  兩口子沒有辦法,只能請跳大神的來超度,但有效的期限就那么一兩天,一兩天過後那影子照站不誤。李滿爸媽從起先的難過、愧疚,發展為後來的恐懼、害怕,聽一個熟人介紹就找上了罪字樓的老板來解決這事。

  罪字樓的老板一來什么都沒說,直奔着卧室就去了,李滿爸媽跟上去後他正站在床邊思索,冷不丁地一回頭:“那個黑影是不是每晚就站在這兒?”誒,還真神了!李滿爸媽可從沒跟這老板提過影子的事兒啊,他是怎么知道的?兩口子趕緊點頭,一口一個大師的求爺爺告奶奶,就說是這當兒子的去得早什么孝道沒盡上死了還回來纏着爸媽不放,可把他們害慘了雲雲。

  罪字樓老板只冷哼一聲,又到李滿卧室的牆上畫了好幾個圈,還去廁所看了一圈,回來就讓李滿爸媽請撈屍隊的人過來,按着他的指示下水撈人。

  老板在水域圖上畫了一小片,又給了撈屍隊員一人一包灰色粉末,說:“照着我畫的這片區域下去撈,看見人了就把這粉末往他身上撒,不用你背他自己就能回來。”得有十來分鍾吧,幾個隊員游回來的時候面色不太好,但真有個白花花的影子跟在他們身後,撈起來化了驗還真就是李滿,人給泡漲好幾圈兒。

  撈屍隊員說他們是在一個水洞里見到李滿的,應該是以前人守江留下的洞,大壩修起來後也被水淹了,李滿可能是被洞里的鉤子勾住了衣領沒能浮起來換氣,生生給憋死在了水里,死後就一直在鉤子上掛着,居然還沒有魚類啃食,總之他們見到他的時候他就那么直挺挺地掛在那兒,像在看着地上什么東西,一撒粉末也還是跟着走。

  事後有人問老板是怎么知道李滿在那兒的,老板說:“李滿當初說回老房子取東西應該還去了那個洞,但今時不同往日他估算錯了洞的深度,急急忙忙想游回來換氣卻被勾住衣領生生憋死。自古死在水里的人魂魄都沒法離開那片水域,李滿執念太深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倒誤打誤撞讓他飄了個虛無的影子回來家里轉。他在新房子里的房間位置跟舊房子里的是一樣的,轉圈是因為他在重復自己生前的動作,去廁所是因為在老房子里那原本是大門的位置,父母卧室就是那個洞的所在,站在父母床邊是因為他死的時候是掛着死的,輕輕晃動那是水的浮動。”

  “那粉末是什么?”馮陶問陳毅。

  陳毅說:“老板說那是李滿房間的牆灰和他父母衣物燒成的灰,為的是讓李滿知道撈屍隊是他家派來找他的,好讓他跟來。”

  從那以後罪字樓就火了,老板被傳得神乎其微,當然在那兒以後還發生了許多事情,我就不一一提出來了。

  先不論事情真偽,馮陶覺得就算這事確實是有可辯駁的地方,罪字樓的老板也得是有些真本事才能傳成神是不是?沖着這一點就該死馬當活馬醫醫。

  拖着也不是事兒,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嘛,另信其有不信其無,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拼一拼再死,於是馮陶就把自己當死馬來拼了。

  當見到那位號稱奇跡再現的老板時馮陶猛地覺得有些時候緣分還真他娘是個操蛋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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