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地域登天（中）
默风
……
張貴隨手從身後的箭袋取出一支箭，搭在強弓之上，略微瞄准片刻，隨着一道劃破空氣的響聲，箭矢狠狠刺在白兔的身上。
那只白兔雙腿蹬了蹬，最終動作開始停住，眼睛失去光澤，死在了樹叢里。
做完這一切，張貴微微舒展了一下身軀。狩獵了一整天，就算是他，也略微感到有些疲憊。
從他身後跑出去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姑娘，年紀和張貴相仿。她揪着兔子耳朵把它拽起來，興奮的朝張貴咿呀咿呀的叫了起來。
女孩的聲音已經啞了，但還能聽出，她的心中的喜悅。
“好了，回去之後，給你炖一桌子好菜。”張貴有些溺愛地看向女孩。
女孩叫翠兒，是昔日小鎮上存活存活下來不多的幾個人之一。
翠兒是張貴小時候的玩伴，兩人是鄰居，因為她從小就患了啞症，無法說話，張貴便對這個丫頭格外有印象。
水賊進鎮子的那天，翠兒的爹正帶着她出去串親戚，幸運躲過一劫。
不過後來，翠兒的爹好賭錢，為了還債，將翠兒送到一位富商家里去做瘦馬。
張貴是通過道門在各地遍布的眼線，得知這一消息的。當他找上門的時候，富商正准備設宴迎娶翠兒做妾。
“你要是敢碰他一根汗毛，我保准你家傳了百年的生意今天就結束。”
張貴沒有帶刀，提着一壺酒就登門拜訪。
富商並不清楚張貴的身份，但看漕幫的人對他十分客氣，還稱呼其為張先生，便知道張貴來頭不小。
但富商還是不准備放過翠兒，他府上將翠兒從小調教到大，琴棋書畫樣樣都教，就是為了今天。
如今的翠兒已經出落成膚白貌美，才藝兼備的女子，甚至臨近的幾座城都聽說過翠兒的名字。
張貴沒有和他廢話，強行帶走了翠兒。從那天之後，那座城里再也沒有這富商的存在。甚至就連他奢華的宅邸，也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張貴並不是嗜殺之人，但對於他來說，小鎮上的人，便是他的逆鱗。
兩人轉身，朝着來時的路走去，不遠處，一座城郭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大明天命二年，登天城。
沒有任何一本史冊，能夠記錄下這座輝煌的奇跡。
在靖難之役還沒有開始時，建文帝便命人，在漠北的無盡山脈中，建立了這座恢宏壯麗的城池。
整座登天城一切仿照金陵，其內宮城、皇城皆有設置。一條河流穿過城池，其上帆影不絕。
唯一和金陵城不同的，便是在此地，只有南北各兩扇城門可以開啟。其中，北面的神策門、太平門常常關閉，唯有在特定的時間才會打開。而南面的正陽門和聚寶門，則是唯有持證件之人方可通過。
整座城池戒備森嚴，卻又富麗堂皇，宛如一座塞外的京城。
實際上，這就是皇帝的“新都”。
建文四年，燕王率軍攻入京城後，皇帝卻離奇失蹤，不知去向。
沒有人會知道，建文帝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經留下了後手，在塞外鑄造了一座和金陵一樣的城池。以防備不測之時，他依舊可以在一方稱帝。
正陽門。
一位小吏謹慎的盯着每一個進城的人，並將他們從上到下依次搜身，宛如對待犯人。
在小吏身後，還站着十八名盔甲明亮，腰佩橫刀的士兵。一旦發現有人可疑，或者被小吏發現暗藏私物，便會立刻將其拖下去，就地處決。
登天城巍峨聳立，進來不容易，想要出去，更是難比登天。
輪到張貴的時候，張貴隨手取出一枚腰牌，在小吏眼前晃了晃。
“原來是國師府的三爺，您進。”小吏諂媚的笑道。
張貴收回腰牌，將翠兒拽到自己身旁，對着小吏說：“她是和我一起的，我們進去了。”
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兩人直接便進入到了登天城內。
登天城仿佛就和金陵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城門前便是一處集市，道路兩側的商鋪星落盤開，卻是死寂沉沉，沒有片刻繁華的景象。
店鋪前有幾個賣貨人，只是看上去無精打采。街道上挑選貨物的人，也是安安靜靜，沒有絲毫嘈雜。
咚！咚！
忽然，一陣悠揚的鍾聲，在整個登天城的上空回盪。
就好似平靜的水面，忽然落下一滴水，讓水面掀起陣陣漣漪。
原本兀自做各自事情的人，開始從屋子里走出來，朝着皇城的方向頂禮膜拜。
他們跪在地上，頭抬高望向天空，嘴里念叨着一些復雜繁瑣的祈文。無論男女老少，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情。這些祈禱的話語，他們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以至於熟練到不需要經過大腦。
一些狂熱的人，甚至割破自己的手指，在地上塗上一道血跡。
嘩啦！嘩啦！
街道的另一邊，出現一隊軍士。
他們的手上牽着鐵鏈，在鐵鏈上都有一副沉重的鐐銬，拖着七八個渾身是血的人。
這些人遭受過很重要的拷打，其中絕大多數的腿骨已經被生生打斷，只能被人拖拽的前行。
地面上的青磚上，留下一條條骯臟的血跡。
沒有人哀求，或許他們已經失去了哀求的力量。
為首的一個將領忽然看見了張貴，整條街的人全都跪下，唯有張貴和翠兒還依舊站着，顯得格外明顯。
將領快步走來，笑道：“三爺今天有空出來？”
張貴認出了眼前這將領，他是金吾前衛指揮使張彩。
一個靠攀附他師尊鐵冠道人，來快速上位的阿諛小人。
但這也無關對錯，因為整個登天城，就算是貴為天子，也在他師尊張中的掌握之中。
在登天城，張中就是天，就是所有人都要信奉的神明。
張貴看着鐵鏈鎖住的那些人，問道：“這些人，犯了什么事。”
張彩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笑容：“這群人，膽敢不尊神靈，甚至想要在祭典上搞點事情。末將當然要讓他們好好明白明白，反抗神靈的下場是什么。”
張彩是個酷吏，他和登天府尹一樣，手段極為殘忍。進了金吾衛的大門，便很少有人能活着離開。
翠兒有些畏懼地躲在張貴身後，她害怕眼前這個身披盔甲的中年男人。
張彩是個察言觀色的能人，他立刻看見翠兒：“這位莫非是嫂夫人，嘿嘿，這是末將的一點心意。”
張彩從懷里，取出一串手鏈，諂媚地送到翠兒的手上。
張貴將他的手推開：“送禮就算了，這丫頭有神諭在身，沾着血腥的東西，不要給她。”
張貴清楚，張彩手上的東西，全都是從死人身上扒拉下來的。或許這些寶貝原本的主人，生前還遭受過張彩的嚴刑拷打，如今冤魂還未散去。
張彩倒是不覺得尷尬，他將東西轉手送到張貴手上，笑呵呵地說道：“一點小心思，還請三爺收下。”
張貴收下了手鏈，他知道，對於張彩這種人，只有將東西收下了，他們才會心安。
金吾衛的士兵，拖着長長的鐵鏈，繼續朝着衙門前行。
不時有人因為各種原因，被棍棒砸斷雙腿，如同垃圾一樣被拖拽着出去。古朴的街道上，隨處可見撲鼻的血腥氣，以及人的慘叫。
翠兒聽不見這些聲音，她躲藏在張貴的身後，低着頭，對周圍發生的事情熟視無睹。
翠兒一直跟着張貴，來到了家里。
張貴溺愛的輕撫着翠兒的腦袋，將野兔處理好，和翠兒吃了頓簡單的晚飯。旋即給翠兒做了幾個手勢，讓她在家里好好待着。
推開屋門，外面天色已經暗下，登天城的城牆上，燃起了幾燧篝火。遠處隱隱能聽見幾陣哀嚎的聲音，空氣還殘留着淡淡的血腥氣味。
張貴忽然注意到，屋子門前的角落邊多了一具屍體。
那是一個男人，半邊身子被活活砍下，長長的脊骨外露在外面，地面上的鮮血吸引了大片蚊蠅。
張貴眉頭微微皺了皺，他走過去，用半個時辰挖好一座土坑，將屍體踢進去，然後又將土填平。
做完這一切，張貴抬腳前往皇宮。今晚，皇帝和師父有一場重要的宴席，需要他去參加。
黑夜籠罩整個山谷的上空。
此刻若能仰望天空，便可望見那黑雲，如同一條墨色蒼龍，吞噬僅存無多的月光。而又有無數黑雲，爭相恐後地籠罩在明月之上。
陣陣笑聲在燈火通明的皇宮中傳出，漂浮到空中之中，被黑雲吞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