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三十章 同心
寂月皎皎
轉眼又過了半個月,這日我正在喝茶,明明陽光正好,天卻在一瞬間暗沉下來,連手中的茶也變成了墨黑的顏色。
沒等我明白過來,我已再次置身於漆黑的囊中,東奔西突地瘋狂亂撞著,就是不得其門而出……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重見陽光時,已是滿身冷汗,快連寶劍都握不住了。
我品茶的水榭之中,已是一團狼藉,桌椅陳設早已碎得不成形狀,連一面牆壁都被我發狂時推倒了大半。
陰陽雙草降又發作了。
這是我與柳沁團聚後第三次發作了。
其他兩次,都是在夜間。
柳沁十分警醒,但見我有一絲異動,立刻點了我的穴道,抱了我在懷中,一遍遍地呼喚我,直到我清醒過來,方才放了心,用那種隱了淡淡憂傷和不安的如水眸子靜靜瞧我,神情間的心疼,叫我比自己身處囊中時更為難受。
所以,我再也沒說過,在我發狂的時候,真實的我到底有多麼驚恐淒瑟。
畢竟,不過夜間那麼一兩個時辰不舒服而已,我沒必要為了那不舒服的一兩個時辰,去壞了我們平常那麼大把大把快樂相處的平和心境。
而現在,居然變成了白天也會發作!
記得三年前,我將自己封入山洞之後,才開始在白天也發作,而且一發作就是整整半天的時間。
這是不是證明,陰陽雙草降再度發作,來勢會比原來凶猛許多?
而我和柳沁相依相守的日子,是不是快要結束了?
我拳中捏了大把大把的冷汗,木然地在那堆垃圾場中站了好久,才走出了水榭。
有十餘名下人,正遠遠在水榭前向內凝望,卻不敢靠近,顯然是見到了我發狂的樣子,給嚇到了。
疲憊地招招手,讓他們進去收拾打掃,自己一徑去臥房,重新泡了茶來喝。
持著茶盞的手,居然是顫抖的;而再好喝的茶,也已清淡得毫無味道。
凝了半天神,才覺好些,卻聽外面有人來報,說柳沁派人接我前去南詔王宮。
去王宮?
我有些納悶,忙將來人召入時,果然是素常隨著柳沁的小廝,滿面笑容向我稟道:「蘇公子,六殿下讓您即刻隨小的入宮。」
我盯著那小廝,問道:「有說什麼事嗎?」
小廝笑道:「六殿下沒明說,只是讓小的傳話,說是陛下答應了殿下一件事,是好事呢!」
南詔王答應柳沁的好事……
現在唯一能打動柳沁,又與我有關的,必定是護國鼎了。
難道柳沁要接我入王宮為我解降?
他已勸服了南詔王?
昨天似乎沒提起過此事……
正遲疑間,只聽小廝催道:「蘇公子,請吧!陛下這會子正和六殿下下棋下得開心呢,待會兒走了,若是再等他心情好再去見面,可就不容易了。」
無論如何,也不能錯失這樣的機會吧?
我定一定神,點頭道:「好,我去洗把臉,換件衣裳。」
讓人端了盆冷水來,將臉整個泡入,浸了好一會兒,終於鎮靜下來,緩緩接過侍女遞來的巾帕,擦乾臉和手,換了件深黑色鑲銀繡雲紋的袍子,然後將一個香囊佩在腰間,才隨了那小廝走了出去。
馬車很華麗,一路大道,走起來也平穩,沒多久,便已看到王宮金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光芒燦燦地閃耀。
待到得宮門,又換了一座普通的肩輿,一路穿過長長的永巷,走至一處儀門,方才停下,兩名小內侍迎上來,請我入內。
隨他們入了一處明朗廳堂,卻是空無一人。
正要詢問時,一名內侍媚笑著稟道:「蘇公子,您先坐片刻,這會子已經有人稟告六殿下去了,估計待會兒他就過來引您去見皇上了。」
他笑著,將我引到左側的一張紅木雕花靠椅旁,說道:「公子,您請坐。」
我微笑,點頭,然後走過去,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他的脈門,猛地推坐在紅木靠椅上。
只聽「啊」地一聲慘叫,紅木靠椅的兩側,驀地分別竄出兩道鐵箍,將那內侍的身體緊緊箍住,同時靠背之上,猛地刺出兩根軟刃,恰從那內侍的琵琶骨穿透。
眼見鮮血串串滴下,那內侍看我的眼神怨毒至極,我冷冷看他一眼,轉身往外奔去。
虧得我也略懂些機關之術,覺出那椅子似有些怪異,仔細觀察之下,又看出那紅木靠椅腳下的地毯,似比旁的靠椅腳下的地毯,凹下去更深一些,足證那張紅木椅比別的椅子要笨重好多,必定含有機關,因而有了戒心,才成功讓這內侍當了替死鬼。
既然佈了機關,必定是世子或柳沁別的什麼仇人騙了我來要害我了。
我絕不能讓他們害了我,或者抓了我去害柳沁。
眼見才出廳堂,便有無數支利箭蜂湧而至,根根藍光閃爍,顯有劇毒。
我哼一聲,仗起流魄劍,炫出大片燦爛而凜冽的銀光,一邊擊落毒箭,一邊往箭發之處衝去。
一時衝到跟前,劍光如電,橫掃千軍,慘叫廝嚎聲中,鮮血如雨噴灑。
二十名弓箭手,片刻之間已倒下十來個。
這些人,以為我身為柳沁的弟子,又是殺手出身,一把寶劍是吃素的嗎?
可還未及鬆口氣,轉頭間,又有數十名的南詔高手衝來,更有大批內侍宮女在狂叫:「抓刺客!抓刺客!有人要刺殺世子!」
敢情這座儀門內,住的是南詔世子!
劍光閃動處,又有數人被我重傷,可卻有更多的人,潮水般地湧向這個方向。
我虛晃著招式,努力突破重圍,想向外逃去。
可這時我已發現,我的來路,完全被螞蟻般密密麻麻湧來的王宮衛兵堵住了,更有不少高來高去的侍衛,飛快地掠過眾人,趕上前來相助。
我陣陣頭疼,橫一橫心,躍上屋脊,往王宮縱深處逃去。
身後諠譁聲更大,飛箭和暗器不時從我身畔擦過,雖一時不能傷我,卻讓我在閃避時一再延宕時間,不時被王宮高手追上。
論起我的身手來,即便在中原武林,也可以排得上前一二十位了;這些南詔侍衛武功雖然不錯,但若論單打獨鬥,沒有一個會是我十招之敵。
可惜,現在不是在論武逞英雄,我是在逃命,他們是在圍剿我!
我可以以一敵二,以一敵四,甚至以一敵十,可假如一兩百人輪著攻擊圍堵我呢?
我努力衝殺著,卻覺體力越來越弱,手腳也漸漸緩慢下來,而身上,在不知不覺間,已不知增添了多少的傷口。
我功力再強,如何和整個南詔王宮的高手對敵?
柳沁,柳沁,快來幫我!
我也擔心著這是陷阱,所以隨身帶著的香囊裡放著的是千里香,只要你一回到府中,發現不對,立刻可以循著這香味找到我!
快來幫我!
☆☆☆ ☆☆☆ ☆☆☆
柳沁還是沒有來。
幾名身手特別好的,已經將我圍於大片大理石鋪就的空地上,不一時,光潔的大理石上,已汪了大片的鮮血,污濁一片。
不只有敵人的鮮血,更有我自己的鮮血。
後背和左腹所受的傷應該極深,若不及時治療,只怕會送了我的命。
不知何時,偏殿的臺階上已站了一人,持了把扇子慢慢搖著,居高臨下看著我。
那人身影和柳沁有幾分相像,面容卻有很大不同,正是我才來南詔時暗襲我的那人。
這人,莫非就是南詔世子?
心裡恨著,手中卻是萬般無奈地越來越無力,連陽光投下來的光線,也被眼前凌亂耷拉下的髮絲散成一團團的光暈,甚至連耳邊也只是隆隆響著,連喊殺聲都聽不分明。
故爾,當前方的大殿中有喧鬧傳來時,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攻擊我的侍衛都緩下了手腳,我才聽清,是有個人在高聲道:「住手!」
侍衛們拿劍指住我,都望向了那人。
我幾乎已站不住,掩了傷口,咬牙望向來人。
一個身穿黑色金絲袞龍袍的老年人,在一群宮女內侍的扶持下,握著枴杖,顫巍巍指著我,咳嗽著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這人是誰?」
先前那站在偏殿前的男子立刻隨身跟了兩人奔了過去,俯身道:「父王,這人是刺客,不知怎的混入宮中來,意圖刺殺兒臣。兒臣抓捕不力,驚擾了父王,請父王治罪!」
這個人,果然是南詔世子!
他對柳沁看來已是忌憚得緊了,才會在我來到南詔第一天,就親自出馬意圖擒我。
「刺客?」南詔王清臞的面容抖了一下,擠出一點笑來,「真的是刺客嗎?大白天混入世子宮中行刺?」
這個南詔王,並不胡塗!
我忍著疼痛,屈下身跪著,恭敬稟道:「啟稟陛下,在下蘇影,是六殿下的朋友,剛被人誘哄入宮,說是六殿下邀我晉見陛下,但一入宮中,立刻遭到圍捕,請陛下明察。」
他是柳沁的父親,跪他一跪,也沒什麼虧的。
偷眼覷他時,他似對我並沒有怒意,只是詫然道:「你就是蘇影?一路劈殺,以一擋百,這身手著實了得啊!孤原以為阿沁心心念念的男子,必定是個溫柔如水像女人一樣的男子哩!好!好得很!」
他一邊說著,一邊已叫內侍扶我起身,令即刻帶入宮中治療。
那邊南詔世子已怒叫起來:「父王,這人真是刺客,您寧可相信老六的一個男寵,也不願意相信您的世子嗎?」
南詔王已冷了臉,怒道:「世子?你還記得自己是世子嗎?幾次三番殘害自己的兄弟,打量孤不知道嗎?何況若不是你引了他來,又怎知他是老六的男寵?」
他頓了一頓,用枴杖敲向世子的頭,喝道:「孤看著,你這個世子,也該當到頭了!」
我本已在內侍的攙扶下謝了南詔王,準備離去包紮療傷了,此時從一側瞥到南詔世子的神情,心下驀地一緊,已失聲道:「陛下小心!」
世子的眼神中,分明正聚斂著殺氣!
南詔王方才口吻,已很明白地表示,不想再讓他當世子了。
他不會狗急跳牆吧?
果然,我的話音剛落,世子袖中瞬間飛出一把利劍來,直刺南詔王。
危急關頭,南詔王反應並不慢,一側身已經避過。
眼見南詔世子一擊不中,再次刺了過去,而一旁的侍衛已給光天化日之下的父子相殘驚得呆了,一時竟無人出手相攔,我忙持了劍,飛撲上前擋住南詔世子的進擊,正在努力提氣將他制住時,只覺眼前一花,又有一道身影飛快從跟前竄過,尚未及反應過來,已聽到了南詔王的一聲慘叫。
烏木紋龍包金的枴杖,無力地掉落地上,接著是南詔王的身子,軟軟撲倒下來,大量的鮮血立時從他的胸口和嘴角湧出,一雙眼睛只瞪住世子的方向,竟是死不瞑目。
他身畔的內侍宮女們失聲地狂叫起來,驚恐地望著那殺了南詔王的人,不敢說一句話。
而我,在看清那人的眼睛後,也只想向後退縮。
那人的面孔很是尋常,細看才覺出很僵硬,毫無生機,而一雙眼更是死冷死冷,讓人望而心悸。
這人,竟是當日的幽冥城主不夜天!
他竟喬裝成普通侍衛跟在南詔世子身畔,伺機殺了南詔王。
南詔世子退後一步,忽然指住我,向著圍觀的人群大吼起來:「你們都看到了,是這人,是老六的男寵殺了父王!是他刺殺了父王!來人,拿下他為父王報仇!」
殿前那許多的人群,竟是鴉雀無聲,望著面目猙獰狂妄的南詔世子,不知是震驚還是怒恨。
當黑白顛倒的話從掌權者的嘴中說出,一切便都已是真理。
一群南詔世子的侍從蜂湧而至,迅將打落我幾乎無法握住的流魄劍,將我捆得結結實實,踹倒在地。
我吐著鮮血,一陣陣地頭暈目眩,心中暗自叫苦。
若是讓這南詔世子得了手,我固然無力逃脫,只怕柳沁也有了大麻煩了。
正在焦急之際,遠方又是陣陣諠譁,數道黑色濃煙,自兩處宮門前迅速竄起,繚繞於空中。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六殿下和九殿下、十二殿下,還有兩位大軍將,帶了禁衛軍,衝進宮來啦!」驚慌的聲音,如波浪般傳了過來,也將不安和驚喜,傳到各懷心思的大群內侍守衛心頭。
而我,我已鬆了口氣微笑。
柳沁,柳沁來了。
這時,旁邊飛來一腳,結結實實踹在我胸前,然後只聽不夜天吼道:「你得意什麼?不論誰勝誰負,你以為,你活得了嗎?」
我本已重傷,再也禁不起這麼一擊,頓時眼前一陣昏黑,已然暈了過去。
☆☆☆ ☆☆☆ ☆☆☆
昏迷中,耳邊的喊殺和聒噪聲,也似沒有停過,鋪天蓋地籠過來的,都是腥鹹令人作嘔的難聞氣息,還有如將天空都已染紅的慘澹血光……
「影……」
「影……」
「影……」
喧囂的鼎沸人聲裡,我似乎一直聽得到,我的柳沁,那麼溫柔綿綿卻又焦急異常地呼喚著我,一遍,又一遍,裹在冰冷的刀鋒交擊中,如冬日的溫暖陽光,透過冷寒的層層陰霾,一縷一縷地沁到心頭深處。
而我真正清醒到可以睜開眼,是被脖頸間的銳痛驚醒的。
「老六!你讓不讓路?」我身邊的人森冷地說著,正是世子的聲音。
微微動了一動,鋒刃入肉的銳痛更加明顯,溫熱的液體順了脖頸往下流去。
「影兒!」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那樣急怒地叫著。
抓住我的人也在輕笑,「雪柳公子,你瞧好了,他沒死,還在動呢!不知你打算讓他怎麼死?」
抓住我的人是不夜天,竟用寶劍架在我的脖子上威脅我的柳沁。
這老殭屍,真恨得我牙癢癢……
「立刻放開他,否則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我努力抬起頭,已對上柳沁的眼睛,宛若冰晶,卻在冰晶之上灼了如焚烈火。
很清淡地一笑,以示我並無大礙;而柳沁眸中隱著的痛楚,似更深了。
已是入夜時分了,暮靄沉沉,天卻是發灰發暗的赭紅色,如被那滿宮的血光,撲撒了陰暗慘澹的色彩。昏鴉不時從這處宮殿,飛到另一處宮殿,覬覦著堆成小山的屍體,只是被凜冽的殺機逼迫著,不敢輕易棲下。
柳沁應該已經控制了整個局勢了,只除了我。
他來的比我預料得要晚,顯然是並不打算善了,利用自己的力量在調遣人馬。
可惜我不爭氣,竟沒撐到他到達的時候。
想來世子敢對老國王動手,必定也是有幾分把握的,上次不夜天也曾說過,掌握南詔兵馬大權的十二名大軍將,有五位是世子的人;而柳沁雖然一時掌握局勢,若不速戰速決,一旦世子逃去,重新集合兵馬,到時南詔境內,必定大動干戈,血流成河。
即便柳沁掌控局勢,我已有希望取到玄日鼎破去所中絕降,我也不願意眼見柳沁與世子相爭,乃至整個南詔不寧。
「沁……」我幽然望著柳沁雖然維持著鎮定卻越來越蒼白的面容,輕聲道:「不必理會我。只要記得,替我報仇便是……」
我說畢,已強掙起身子,將脖頸湊向不夜天手中的劍鋒。
柳沁失色,驚呼道:「影兒!」
不夜天顯然也是大驚,忙著將劍一縮,算他收手得快,雖是入肉幾分,血流如注,卻沒有傷著大動脈。
「想死嗎?沒那麼容易!」不夜天說著,一腳將我踢翻在地,踹在我胸前,用劍逼著,譏笑道:「若我讓你在我跟前輕易死了,我就不是不夜天了!」
我胸口給踹得極是憋悶,嗓子口一陣陣地甜膩,到底忍不住,一串的血沫,緩緩從嘴角吐溢出來,而好容易能看清的眼睛又開始模糊,宮殿樹木,甚至不夜天的身影,都在顛倒錯亂著。
那種意識再度接近模糊時,我聽到了柳沁那樣艱難地說道:「你們……滾!」
接著,是甲胄摩擦和兵刃收回的聲音,應該已經讓出一條路來了。
「不要……」我很模糊地叫著,勉強向柳沁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他清淡的一抹身影,那樣孤寂地立於眾人之中,只是倔強地不肯將他的孤寂甚至是害怕叫旁人看出一點半點來。
柳沁,柳沁……
☆☆☆ ☆☆☆ ☆☆☆
模糊著被人負在身上,上了馬,在黏濕的夏風中不知走了多久,被草草包紮上藥的傷口給顛得生疼,更讓我一陣陣地痛得哆嗦,神智也時而清醒,時而昏沉,滿天如棋盤的星子,點點閃爍晃動,讓人頭暈。
終於被放下來時,已在一處深山密林之中。
而我只抬頭看了一眼,便已絕望。
世子果然早有準備,這處密林之中佈滿營帳,看來早已暗藏了數千精兵;兩名看來極精幹的人迎出來,正與世子交談,看來,也是那十二大軍將中的人。
一個矮醜的男子走來,與不夜天打了招呼,然後一雙綠熒熒的眼睛瞪住我,「中了陰陽雙草降,又被鬼降所傷,你居然能活到現在,真是了不起。」
我冷淡看著眼前之人,嘲諷道:「嗯,過得比你要好一些。」
「你……你……好,我很想知道,你怎樣過得比我好!」這人正是晴窗大祭司,他被蒙儀重傷,遭了靈力反噬,變成了這等醜怪的模樣,這三年來,必定也是吃盡了苦頭,給我冷言嘲諷,氣得臉都變形了,更顯醜陋無比。
他用手指著我,冷笑道:「柳沁把你當成了寶貝,你身上又帶了千里香,他必定一邊派人調兵過來,一邊迫不及待先行帶些高手趕來救你。在他到達後,他的援兵到達之前,有大段的時間,可以陪他玩玩呢。」
「呵呵,陪誰玩玩?」南詔世子已與那兩名大軍將說完了話,走向前來,用手指挑起我的臉,笑得叫人心寒,「是我們的蘇公子想要人陪著玩玩嗎?長得……果然比女子還要俊俏幾分!」
我變了臉色。
事至如今,死亡似乎已不是最可怕的事了。
最可怕的是,死亡之前,還要去承受無邊的羞辱和痛苦!
該死的晴窗笑得極大聲,「世子如果感興趣,不妨待會就去陪他玩玩,柳沁的心肝寶貝,必定是個尤物,性子又這麼孤倔,玩起來一定有趣得緊!等世子玩完了,將他交給本祭司,本祭司就要引發他的陰陽雙草降了。」
他開心地大笑,「如果柳沁一路追來要人,我們就把一個渾身長滿毒草的蘇影給他,而且,還是會動會流血的一堆毒草給他,不知柳沁會不會要你?敢不敢把你抱在懷裡親熱?」
我的身子有些發抖,如果柳沁見我變成那副模樣,便是精神不崩潰,也無法再對敵了,更別說從幾千精兵中脫身而去。
悄然將舌頭壓到齒間,正要狠命咬下,跟在世子身後的不夜天忽然彎腰,猛地捏住我的頷骨,迫得我雙齒無法閤起,又將一塊髒兮兮的巾帕塞入我嘴中,冷笑道:「我說了,我不想你死,你就休想死在我跟前!」
「來人啊,去將他傷口清洗包紮一下,可別讓我弄了一半就死了,就沒意思了!」世子撫摸著我的臉,眸中已有慾望閃爍,連整個人都顯得猥瑣起來。
不知當日我怎會覺得他像柳沁,他這般急不可待的淫穢樣兒,連給我的柳沁提鞋都不配。
可是,柳沁,難道我又要連累你了嗎?
為了我,便是知道這裡是陷阱,你也會衝來吧?
我該怎樣才能不連累你?
我該怎樣才能不連累你?
☆☆☆ ☆☆☆ ☆☆☆
夜,越加深了。樹林裡的霧氣越來越濃,連帳篷裡都是潮濕陰濁的霧氣飄來飄去,在如豆的油燈下,更將陳設簡單的帳篷映得如閻羅殿般陰森可怖。
傷口被清理包紮後,我被推倒在地舖上。
身體不似原來那般疼痛,精神也已略有恢復,我便盡力掙扎著,努力想掙開牢牢捆縛我的牛筋繩索。
若是細論起來,以我的功力,這樣的繩索捆不住我;可我在王宮中的打鬥裡已經耗去了太多的內力,加上沉重的傷勢,竟是無論如何也掙斷不了那繩索,反是額間,已一滴一滴滲出大顆汗珠來。
正掙得無力時,身子已被人按住,同時縛著的雙手,被扭轉著硬生生迫到頭頂,扣在支撐帳篷的樹幹上。
「亂動什麼?還沒到你該動的時候呢!」世子嘴角的笑冷冽而殘酷,手一帶,本來就不曾好好繫上的衣帶頓時被他抽出,單薄的夏衣立刻敞開,露出胸前的肌膚來。
世子嘖嘖道:「果然……這皮肉細膩的!若不是這討厭的傷,摸起來必定更舒服吧!」
他說著,已俯下身來,潮濕的唇咬上我胸前的凸起。
我頭皮發炸,被塞住的口中嗚嗚大叫著,渾身都驚起了雞皮疙瘩,幾乎是拚了命地使勁掙扎著,只想離這混蛋遠遠的。
世子不急不緩地拉下我的底褲,詭笑道:「果然……性子挺烈的。不過越烈的馬,馴服起來越有味道吧?……一身的傷看起來真不好看……不過不傷成這樣,還真馴不了你……」
他解了我腳下的繩索,用膝蓋壓了我一條腿,將我另一條腿用力向上掰起,一邊用牙齒在我身上咬囓,一邊已將一隻手指頂入我的體內,動作起來。
我又得承受那樣的屈辱嗎?
鐵血幫地牢中那種讓我畢生難以忘懷的絕辱!
柳沁,柳沁,你來了嗎?
你若來了,救不了我,請給我一劍,可以嗎?
我不想再次承受那種羞辱!
絕對不想!
不知是兩隻還是三隻手指強硬地分開身體,生生地塞入了體內,刮破了內壁,然後借了滲出的血液暴虐地狠狠抽送著。
我眼前一陣陣地昏黑,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而那該死的世子還在我耳邊輕笑,「蘇公子,舒服嗎?放心,待會,會讓你……更舒坦……」
他說著,五指併攏,猛地推入我體內,幾乎把我的身體連同內臟都撕裂捅破。
我慘叫一聲,滿腦滿眼如墨汁一般的昏黑,更是浮泛的厲害。
而溫熱的液體,已迅速自我的下體湧出,沿了大腿一路滑下,漸漸冷卻在空氣中。
在我痛楚到接近昏迷的暈眩中,帳篷外忽然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
「世子!世子!世子殿下!」帳篷外的人匆匆地稟道:「六殿下來了!」
世子的手頓時不動,陰鷙問道:「來了多少?」
「不多,大概三四十人,其中有中原人,也有白教的人。似乎白教教主也在其中。」
「呵,好,讓人……圍殺!」世子說著,有些戀戀地望了望我,應該在猶豫要不要親自去督戰。
「世子,您放心玩吧!」不夜天的聲音如刀鋒一樣刮人,「屬下會和兩位將軍大人一起去對付柳沁。屬下也會告訴柳沁,他的心上人,正躺在世子身下快活著呢,估計……他也會感激世子對他情人的優待吧?」
「也是!我也想知道,柳沁聽說自己心上人給我睡了,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你去吧!」世子已經笑了起來,然後低了眉眼,在我耳邊說道:「蘇公子,你說,柳沁會開心嗎?會開心得發瘋嗎?」
我的眼珠已經快瞪得掉出來了,甚至已感覺出眼角裂開的疼痛,卻又遠遠不及心頭那種被刀剜般的疼痛。
柳沁會發瘋的,真會發瘋的!
當年我那樣的忤逆他,將他當作仇人般對待著,他聽見我給人凌辱,還那樣不管不顧地冒險救人,何況如今!
如今我們數度在生死邊緣徘徊,患難相依,心心相印,這種融於一體般的情感,早已堅不可摧,又怎能忍受另一方在自己的跟前慘遭蹂躪?
柳沁,柳沁,你別衝動,我不怕,不怕……
我只當自己被狗咬了一口,不過是具軀殼被人糟蹋了去,也沒什麼了不得,只要你好,只要你好好地活著……
世子已解去自己的下裳,壓了上來。
我一陣陣地噁心,胃裡翻湧著,只是嘴裡被塞住了,吐不出來,只能努力地扭動著身體,妄想擺脫世子沉重的軀體。
外面的廝殺聲已越來越近,我甚至聽得到柳沁清亮的斥喝聲,悠揚在夜風裡,宛轉到耳邊,居然也能那麼的動聽。
我的淚水,在聽到那熟悉聲音的一刻,已順著眼角滴下。
柳沁,小心!小心!
如墨染的昏黑,又在鋪展,鋪展,在世子挺身進入我的剎那,我聽到了自己的嚎叫,野獸般的痛苦嚎叫,透過塞於口中的破帕子,壓抑地吐出。
幾乎同時,那種墨染般的昏黑,已如布袋般將我兜頭罩住,讓我再度窒息,窒息地用盡所有的生命去掙扎,然後用力去撞擊困得我不能動彈的四壁,如囊的四壁。
我的陰陽雙草降又發作了。
明明白天才發作過一次,夜間居然又發作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因為草降的毒性已經到了無法抑制的地步,還是因為這一整天委實精采到使人無法承受,才讓我身心俱受重創,導致了毒降的提前發作。
我無法控制毒降的發作,只能由著它的發作,瘋狂在囊中刺著,踢著,叫著,罵著。
唯一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的囊看來很奇怪,那些向我壓迫而來的囊壁,在我閃到一邊反擊時,居然會躲閃我的攻擊,然後從別的地方攻擊我。
這個草降的世界,我根本無法理解。
我只是瘋狂地叫著:「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似乎很靜,又似乎很鬧,我似乎被隔離在一個夢中,獨自和那些攻擊我的囊壁鬥著,叫罵著。
囊壁破了,居然會流血。
那個黑暗的世界中,居然四處飄散著讓人壓抑到無法呼吸的血腥味!
於是我哈哈大笑,癲狂地叫道:「來啊,來啊,讓你們再不許我出去!哈哈,我出去了!我要出去了!」
我橫衝直撞著,終於讓那些不斷攻擊我的怪囊壁安靜下來。
我可以出去了嗎?
我可以出去了嗎?
可囊中雖然安靜了,我還是找不到可以出去的路,只能拿了寶劍,用力地砍著,砍著厚厚軟軟柔韌異常的囊壁。
我想,我一定快砍穿囊壁了,因為我似乎聽到了柳沁的聲音。
我住了手,凝神細聽,果然聽到柳沁那樣焦急地呼喊:「影!影!你醒醒!醒醒!」
柳沁來到我身邊了,我笑一笑,抬起眼,看到了霧氣中有飄泊的星子。
幻覺嗎?
再將周圍掃一眼,又看到了一對星子,在霧氣中飄泊的星子,比天上的還要閃亮,而且亮晶晶的,似有淚水盈了滿眶。
淚水?
我定了定神,終於看到了那對星子在移動,很緩慢地向我身畔靠近著,「影,影,是我,柳沁,你的沁,你看清沒有?」
一顆老松,正在我的眼前轟然倒下,枝葉翻飛,灰塵漫天。
手似乎鬆了一鬆,低下頭,一把長劍從我手中跌落了。
長劍之上,滿是鮮血,連刀柄處的纓絡都染作了殷殷的暗紅。
而更讓我驚恐的是,我握劍的手上,毛茸茸地竟長了數十對幼嫩的毒草,一粗一細,一金一銀,並頭妖嬈,妖嬈於我的手背、手臂,還有……身體上!
我的身體竟然是赤裸的,滿是四溢的鮮血和毒草!
不知從哪裡撐出的體力,又不知怎地驀然被抽空,我慘然哼了一聲,整個人委靡倒了下來。
快跌倒在地時,熟悉的臂彎已接住了我,柳沁的衣衫輕輕地覆到我身上。
「沁……」
我含糊不清地喚著,卻覺那聲音也已不是自己的一般,摩擦著破舊鐵器般沙啞難聽著。
我閉了嘴,身體已不由自主地戰慄。
難道,我的喉嗓間,也已長出了那種美麗卻恐怖至極的毒草?
「別怕,別怕,影,我在這裡呢!」柳沁的聲音,是從未曾有過的溫柔,彷彿我是透明的泡沫,輕輕一吹,便破了。
嗯,柳沁在這裡,柳沁在我身邊了。
我伸出我長著草的手,摸了摸他的臉,咧開嘴,笑了。
長著草的手詭異而可怕,柳沁月光下的臉完美而無瑕。
但柳沁似沒看到我的可怕,他側了臉,很溫柔地親了親我的手,然後又俯下頭,親了親我的臉。
他嘴唇給我的觸感很模糊,仿若隔了一層布帛,使我忽然想起,我的臉上是不是也長滿了草?
那我現在已經成了什麼樣的醜陋怪物?
我伸手去摸自己的臉,柳沁卻抓住了我的手,輕笑道:「臭小子,別亂動!剛把世子、晴窗和他們那麼多侍衛一氣都殺了,你不累嗎?」
我?
殺了世子和晴窗?
偏過頭,看到了不遠處的帳篷,早已被撕成了碎片,連周圍的樹木山石,都給摧毀得一片狼藉。
世子躺在帳篷前,下身裸露,上身都已給開膛破肚,脖頸被生生地砍斷,滾在他的腳邊,滿是鮮血,死不瞑目的一雙眼睛,高高凸出了眼眶,滿是驚怖;他身畔的侍衛也好不到哪裡去,斷手缺腳,甚至被攔腰斬成兩截,個個死狀異常慘烈;兩個白教的弟子,正用白布將一具看不出人形的矮瘦屍體裹了,準備扔到一旁架好的火堆上去。
白布上滲出的那人體液,竟然是綠色的,顯然是終日與毒蠱為伍的那位白教前任大祭司了。把他燒了,自然是為了他體內的毒液不會流毒世間。
晴窗那麼厲害,世子身畔的侍衛也不是草包,居然會死在我的手裡?
我當時分明……正毫無抵抗之力地受著世子凌辱!
柳沁看著我滿眼的疑惑,又輕笑著親了親我的唇,說道:「看來他們刺激得你太厲害,結果你的毒降全面發作了。那種毒降驅使下的力量,已經激發出你所有的潛能。剛才你的神勇,何止平時的十倍!連援助世子的晴窗,都沒能是你的一招之敵!」
他想著我放開心懷,後面的聲音,有意地頗有戲謔之意,我雖是震驚,但知道已沒了危險,心裡一鬆,頓時微笑,溫默地倚在他懷中。
泠塵已在旁笑道:「世子本想利用影兒來要脅我們,大概萬萬沒想到,控制影兒的陰陽雙草降,會反過來要了他們的命吧!剛才我們身陷重圍,打得正吃力,影兒從他們內部這麼一鬧,一劍殺了他們領頭的世子,立刻就瓦解了他們的鬥志,不夜天和那兩個大軍將只能直接撤兵了。……這場仗,我們贏得莫名其妙,他們輸得莫名其妙!」
一旁的雪柳宮部屬也笑了起來,只是看向我時,笑得有些僵硬。
心素用巾帕將我額上的灰土小心擦了一擦,已抑制不住她的不忍和擔憂,低聲道:「宮主,必須盡快醫治公子!」
柳沁吐一口氣,將我緊緊擁著,卻不急著走,宛若冰晶的眸子,靜靜凝到了泠塵身上,「五哥,我要救影兒。」
泠塵微笑點頭,「我已叫聖女帶了聖月玄等在護國寺附近了。」
「你還派了許多的白教高手埋伏在護國寺附近。」柳沁淡淡地說。
泠塵面色微變,依然輕笑道:「不過是……為我們護法的人而已。」
「五哥!」柳沁嘆氣道:「我希望你明白,南詔的天下,我不感興趣。我要的,只是我的影兒。他痊癒後,我會在第一時間帶他離開南詔。」
泠塵不笑了,他探究地在柳沁面龐上掃了幾眼,沉默了片刻,終於道:「我明白。我也不想……同室操戈。我不想我們的母親……死不瞑目。」
「那麼……」柳沁笑得雲淡風輕,「我們去護國寺吧!」
去護國寺的路上,我又睡著了。
我只承認,我睡著了,我不認為那樣舒適地窩在柳沁的懷裡,嗅著他清新好聞的氣息,我居然捨得昏過去。
我只是想不出,柳沁那樣美好的男子,抱了個渾身長草的人在懷裡,還那麼溫柔地把那堆毒草當成了寶貝,不時地去親上一親,摸上一摸,到底會是怎樣一幅詭異的景象?
難道他不覺得噁心恐怖嗎?
我就是在這樣想著時,慢慢鬆開環著柳沁腰際的雙手,帶了笑意睡著。
我鬆開柳沁時,柳沁抱著我的手臂,卻更緊了……
☆☆☆ ☆☆☆ ☆☆☆
再醒過來時,已在三天之後。
睜眼看到粉色的帳幔,我才恍惚認出,這是玄水宮聖女的臥房。
蝶依正在一旁端著碗,小心地吹著一碗濃黑的藥汁,轉頭見我醒來,已是滿面的笑意盈盈,眼睛彎得和月牙相似。
「大哥哥,快吃藥!」她已送了一匙到我跟前。
我撐起身體,半坐起來喝了幾口藥,抬起自己的手瞧瞧,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蝶依已經笑了起來,「大哥哥已經沒事啦!六殿下、教主和我,在護國寺利用玄日鼎和玄月圭救你,費了兩天兩夜的時間,將那個見鬼的毒降清得乾乾淨淨,再不會發作啦!」
她放下藥碗學柳沁的樣子,虛虛做了個抱著人的姿勢,「你的毒降解了後,六殿下抱了你,那樣溫柔地說:『影,這天下,再沒什麼可以將我們分開了!』」
她眉開眼笑道:「我真想不出,六殿下那個看來什麼事都漫不經心的人,居然可以用那麼柔軟的聲調說話,看起來可愛極了!」
我滿心歡喜,微笑道:「小依也可愛極了!」
「嗯,我也可愛嗎?」蝶依歪著頭想一想,說道:「那麼,你帶我回中原吧!現在南詔已在六殿下和教主的掌控之下了,只要你幫說句話,他們完全可以另找一個聖女啊!」
我一時遲疑,「啊,帶妳回中原啊?」
「好不好?我以後就天天跟在你身邊,也去看雪柳宮裡白色的落葉,白色的瀑布……一定會很開心。」
我想我一定是給蝶依那純真無邪的眼神迷惑了,居然胡裡胡塗地回答:「嗯,好啊!」
話還沒說完,熾熱的夏天忽然就冷了下來,連空氣都似結了冰。
我忙扭過頭,已看到柳沁眸中冰晶凝聚,森寒凜冽。
蝶依立刻假笑,「六殿下,你來啦!我……我只是說了玩玩呢,我這個聖女當得好得很,我才不想……不想離開南詔呢!」
她說著,收拾了藥碗,一溜煙往房外跑去。
我一路追隨著她纖巧的背影,無語,嘆氣。
她哪裡是不想離開南詔?
分明是怕去了雪柳宮給柳沁的眼神給凍死!
還在出神之際,耳邊傳來憤怒的咆哮:「蘇影!你個臭小子,才醒過來就開始勾三搭四?你什麼時候能給我安分些,不去勾引人?還……還……男女通吃,氣死我了……」
唉,我覺得我還是病著好。
即便病成個醜八怪,他也能那樣溫柔地抱著我,輕言細語地和我說話,溫軟得如同羽毛拂過心尖……
☆☆☆ ☆☆☆ ☆☆☆
第二天,我便被柳沁帶離了玄水宮,住在王室的一座別院中,他因要穩住南詔局勢,同時又要支持泠塵繼位,不能每時每刻都陪伴在我身畔,就叫了心素、驚秋等一干部屬搬進來保護我,卻不許接近我的臥室,渾然忘了我那麼多年來和他們相處,一直安分守己得很。
近身服侍我的下人,也不知柳沁從哪裡找來的,雖是手巧,可個個不是醜就是老,若是仔細看了,怕連飯都吃不下。
十天之後,我已差不多恢復了,但柳沁硬說我外傷還得好好治,不然得留下疤痕,天天逼著我抹著各種顏色的藥膏窩在房中,沒有他的陪伴,不許我出院門一步。
直到一個月後,泠塵正式繼位,朝中反對勢力清理得差不多了,柳沁才說我恢復了,然後帶了我和雪柳宮部屬回中原。
臨走之前,我好容易才託了心素幫我轉了封告別信給蝶依,讓她保重,同時請她每年清明,幫我和柳沁到紫罌粟和蒙儀墳上去上幾炷香,以謝他們生前待我們的一片心意。
也不知心素有沒有悄悄把信給柳沁看過,我們回中原前,柳沁居然想到和我去兩人墳上祭奠了,方才離去。
☆☆☆ ☆☆☆ ☆☆☆
與他兩兩相伴,一路走一路遊覽風光,足足一個多月才回到了雪柳宮,倒也算是神仙過的日子了。
可才到雪柳宮,我們已發現晏逸天在等著了。
「慶王掛冠封印,離開京城了。」他和我們說。
我一時沒悟過來,問道:「離開京城?當厭了王爺,又想去弄個幽冥城什麼的江湖幫派玩玩嗎?」
晏逸天搖頭嘆氣,「沒有,他只是在二十天前,帶了他弟弟和幾名心腹,突然就……不見了。奇怪的是,皇帝也沒有追查,只下令將慶王府按原樣好好封存,看模樣是知道慶王兄弟離去的。」
楚宸突然離去……
驀地想到一事,我的心忽然抽緊了!
果然,晏逸天看了我一眼,繼續道:「楚宸把樂兒一起帶走了。」
柳沁皺緊了眉,問道:「這瘋子,憑什麼把樂兒帶走?那是影兒的孩子!」
我一把攥緊晏逸天的前襟,叫道:「你有沒有派人去追查,楚宸到哪裡去了?」
「查了,我查了很多天,昨天才得到消息,楚宸帶了九公子夫妻、樂兒等人,從東海乘船而去了。」
「乘船?出海了?」我失聲叫起來,與柳沁面面相覷。
大海,對於我和柳沁,實在是太過陌生了。
浩波茫茫,無邊無際,我又到哪裡去找楚宸和我的樂兒?
而且他離開的時間掐得非常準,恰好在我脫險卻未曾回到雪柳宮的時間段,讓我不能不懷疑,他的離開,與我和樂兒都有點關係。
只是我想破頭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不聲不響帶走樂兒?
便是樂兒可愛些,天底下可愛的孩子多了,以他的權勢地位,找上幾百上千個比樂兒可愛百倍的小孩都不難,何必要是樂兒?
何況,樂兒淘氣得很,除了楚宸自己,似乎沒人說他可愛……
柳沁拍拍我的肩,長嘆,「影兒,中原玩膩了,南詔也看夠了,咱們下面到東海玩玩吧?」
我的臉色發青,「我不想玩,我只想把樂兒給找回來。」
明知楚宸對樂兒好得很,絕不會將他怎樣,可孩子是自己的,哪能這般就給人帶走了,從此沒了音訊?
柳沁不以為然地微笑道:「我們一邊找,一邊玩,一年找不到,找個三五年,三五年找不到,找個十年八年,如何?」
在浩渺無邊的大海,找幾個人……
我苦笑道:「假如十年八年還是找不到呢?」
「那就一生一世去找吧!正好我們可以一生一世守在海上,天天看碧海藍天,豈不妙極?」柳沁居然很是得意。
更讓我暈的是,晏逸天居然更是得意,「對,阿沁,你家這小子太會招惹人,帶海上去好,不見一個外人,天天只對著你,就休想紅杏出牆啦!」
我正心情不好,想這兩個人聯起手來,一心就想將我像個女人一般困在他們身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遂道:「算了,橫豎宸宸對樂兒也好得很,根本不用擔心,我就不找了,另找女人生他十個八個兒女出來,不也好得很?」
話猶未了,柳沁已經跳了起來,高聲斥罵:「蘇影!」
我一邊逃出門去,一邊高叫:「沁,如果你嫌膝下孤單,也可以生個十個八個兒女出來,到時咱們還可以做兒女親家呢!」
不出意外地看到,柳沁那頭柔順如緞的黑髮,氣得已經豎了起來,提了劍就來趕我。
我大笑著往雪柳林中跑去。
那裡雪柳如雪,嫋嫋娉婷,舞動處翩然含情,似還記得當日曾在雪柳林中並頭相對的兩個人,一次次許下的誓言,關於一生一世結髮同心的誓言。
陽光細細地篩下,一對七彩的蝴蝶,正在最優雅的那棵柳樹梢頭飛旋,如錦的翅翼翩撲著,時上時下,在提縱之處,快樂地旋著輕鬆的舞蹈。
靜靜站著,側耳聽時,似聽得到那相對而飛時的溫柔呢喃。
不知什麼時候,柳沁站到了我的身側,擁了我看那蝶舞雙飛,冰晶般的眸子早已怒氣全無,溫柔如水。
「影,只要我們有彼此,我們就會是最幸福的一對,是不是?」
「是,結髮同心,一生一世。」
──全書完